「子謙……」
「那女人跟著我在清城那貧困的地方,吃不好,穿不暖,剛到時還大病一場;現在我打到京城了,李家稱帝了,我們享盡榮華富貴,那女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我說過要讓她衣食無憂,此生可以安居享樂,統統成了空言……我常在想,她不知道孤獨的飄蕩在哪裡?她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
「子謙……」
「我在太廟給她立牌,時而拜祭,可是我的心好像已經死了,突然覺得一切的榮華富貴都沒有意義了……可是上天可憐我,我找到了她,我找到我的妻子了……」
兩人隔著監牢鐵欄杆,緊緊擁抱、痛苦哭泣,交換著淚水、互訴著傷心。
「我找到我的妻子了,我發誓一定要好好保護她、照顧她,絕不能讓當年的事情再度發生……可是……」李崇傲感到撕心裂肺,「我以為我可以給她幸福,可是我害了她……對不起……雲兒,我害了你……」
「沒有,沒有……」
「我害了你,如果你沒有跟我重逢,你可以繼續活下去,但現在,一如當年在清城,我卻是無法保護你……我很羞愧,李家的人恩將仇報,這樣待你,對不起……對不起……」
她能說什麼呢?
楊慈雲什麼都沒說,只是這樣抱著他,安慰他,她說過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希望見到愛人的安好。
再飲一杯酒吧!欲解淚,酒入愁腸化作淚……
明朝天亮,生死依舊難卜,不管如何,此刻再飲一杯酒,這酒裡載滿了祝福、載滿了思念,也載滿了愛。
她說她不後悔,走這一遭,生死有命,此愛無窮。此刻還有呼吸心跳,她愛他,明朝嚥氣,化為縷遊魂,天地飄蕩,無所歸依,她還是愛他。
再飲一杯吧……
*** *** ***
又是一夜,外頭夜涼如水,隔著小窗,楊慈雲還是看著外頭,夜深,當然不見藍天,也不見偶爾往來的人群,但她還是這樣看著外頭。
不知怎的,今晚子謙竟然沒來,牢裡空空蕩蕩的,偶爾一陣風吹過,畫過鐵欄杆,還發出驚人的聲音。
她有些害怕,不是怕這牢裡,而是怕外頭的變化——子謙是否已經下定決心,非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不可?
他們的命運究竟該怎麼樣呢?
此刻就怕老天都不一定有答案,她已經放寬心了,耐心的等,等了七年,不差這幾天的。
外頭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楊慈雲一動不動,沒去在意,只是她聽到外頭小太監的話語時,她一驚,立刻轉過身。
「皇上請慢走,奴才給你照亮路,請小心……」
是皇上? 是子謙的爹?他來看她?!楊慈雲站在牢邊,皇帝走到她面前。
一位老態龍鍾的老人,一如當年的記憶,在將軍府、在清城,那個她與子謙叫了很多年爹的老人。
張公公在一旁小聲說著,「長公主,皇上在此,趕快行禮啊!」
皇帝搖搖手,「不用了!這裡沒別人,那些禮節就省了吧!」他知道楊慈雲是前朝長公主,真要她跪拜自己,她一定不習慣,免了吧。
「把牢門打開。」
「是!」
侍衛將牢門打開,皇帝走了進去,楊慈雲蹲了蹲身子以表敬意,皇帝看著,嘴裡突然開口——
「你們都先下去吧!朕……要跟慈雲說說話。」
「奴才告退!」眾人退下,牢裡與外頭頓時只剩下兩人。
皇帝看著她,「慈雲。」
「……皇上。」
「別來無恙?」
「慈雲一切安好,多謝皇上。」
皇帝看了看這四周,佈置得還算舒適,但不管如何,終究是牢裡。
想起子謙在朝堂上對自己所說的話,一字一句他都記在心裡,日夜反覆想著,想到難以成寐。「慈雲,子謙說得,沒錯,當年是你救了我們李家上下,救了所有的清城百姓。朕慚愧啊!竟然忘得一乾二淨……」
「皇上不用自責,慈雲是子謙的妻,李家的媳婦,這些都是慈雲應該做的。」她不卑不亢的說著。
她這樣說,讓皇帝更是難過,這一瞬間,他很感慨,為什麼她要姓楊?如果她姓了天下任何一個姓,這樣的媳婦就算出自尋常百姓家,他定會大加讚賞,未來位居國母也是應該。
看見了她臉上的傷痕,他更是難過,這些年,她受的苦如此的多,難道李家真要在這一刻還趕盡殺絕?
難怪子謙會如此痛心……李家真的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可是,她終究是楊家人……「朕要殺你,你知不知道?」
「慈雲知道。」她回答得很平靜。
頓時讓皇帝感到不知該如何是好,來回在牢裡渡步,不可否認,他的心動搖了。「你知不知道子謙正在招兵買馬,等著你行刑的那一天要進攻宮裡,將你救走?」
「慈雲略有耳聞。」
「你本就是皇家人,你應該知道這樣做的下場如何?子謙將來是皇帝,他若如此,大臣與百姓必定不信任他;我們李家當皇帝是要為百姓著想,與忠臣共治,如今子謙眾叛親離,該如何是好?」
「……」
「起兵再戰,難免傷亡,宮廷內外一片血流成河,這又該如何是好?」
皇帝歎息,這些問題在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盤踞在他的心裡,揮之不去,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決,更不該與誰商量。
楊慈雲站立著,動也不動,眼裡浮起一片悲痛。她難過,子謙為了她,做到這樣,夠了,真的夠了……
「朕本不欲殺你,其實你是好人,是個……好媳婦,更是有恩於李家……老實說,朕動搖了,現在朕也不知該怎麼做。」這就是為什麼他下了處決令,卻沒給刑期的原因。
他左右為難,就算聖旨已出,心裡依舊不踏實。
這時,楊慈雲突然跪下,對著皇帝磕三個響頭。
皇帝很驚訝,頓時不知所措。「慈雲,你有話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