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秋水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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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頁

 

  武羅重重一震,身軀完全僵直,耙土的動作停下。

  他不希望秋水在他眼前腐敗,她是個好愛乾淨的姑娘,每早醒來,打水擦拭鵝蛋臉龐時,總是仔仔細細,她不認為外貌非得靠衣裳首飾來點綴,但清清爽爽的模樣卻是她的堅持,這樣的她,不會樂見自己在他懷裡化為白骨……

  「秋水……」他紅了眼眶,乾澀地喃著,痛苦地伏低身,臥在土丘上。他稍稍頓了下,沒有起身,對月讀說:「你再把這個窟窿挖開,將我也埋進去,讓我陪她,陪著她一塊兒……」

  「你那條命,既然不要了,拿它來換世間安寧如何?」月讀提出了令武羅不解的要求。

  「……世間安寧?誰在乎那種事。」武羅連冷笑的力量也沒有。

  「我方才說過,你是前任武神元靈轉世,你天命覺醒之日已至,你鑄造出降妖伏魔的神刀龍飛,該是為世間除害,護世人平安。」

  「我不。我不要護任何一個人。」因為,在這世間,他唯一想守護的人,已經不在了。

  「那是你的神職。」

  「我不是神。」他只是一個絕望的男人,一個在等死的男人!

  「你現在不是,但你會是。」

  「我不做神!」

  「你除了『神』之外,沒有第二條路,你若斷氣,你的魂魄也必須領回仙山,才得以凝聚成形,否則只有魂飛魄散一途。」仙魂不同於凡魂,因為太過純淨,染不得一絲污穢,若接受太多外來的瘴氣,仙氣將無法維持。

  「那就讓我魂飛魄散。」他不在意,現在的他,什麼都不在意了。

  「你逃避你的天命,於事無補。無論你如何拒絕,最終仍要領下,與其不甘不願,何不轉換心情,認分地領受它。」月讀有無數的方法能讓武羅接下天命,但他依然傾向於「說服」。

  「你所說的天命是什麼?」

  「伏魔。」

  「我只是個人類,伏魔這種事,你幹嘛不自己去做?就用你方才掩埋秋水的法術,去把全人世的妖魔鬼怪都埋起來呀!」武羅咬牙,擺明在記恨。

  「那是你的天命、並非我的。」月讀做事從不離正道,即便是隨手能做之事,只要非他職責,他就不會去做。「亂世禍獸將由武神誅滅,這也是它們的天命。」

  「天命天命天命……誰信這種東西?我不信神!我從來就不信神!若有神,怎麼沒有保佑我爹娘,他們是正正當當的護鏢師,卻死於非命;若有神,怎麼沒有保佑秋水,她這一生做過哪件殺人放火的壞事?她性子溫馴可人,總是那般貼心善良,最後卻是被我所殺……有神嗎?有神嗎?有的話禰們應該給我弄清楚,該死的人是我武羅不是她!」武羅對著藍天咆吼,他的憤怒、他的不敬、他的絕望,全都傾叫出來。

  「人各有命,無關善或惡。」

  武羅不想聽這種敷衍人又摸不著邊際的大道理,那並不能平息他的怒意和蒼涼。人各有命,無關善或惡,善人可能死法淒慘,惡人可能長命百歲,她善良溫婉,他滿手血腥,她死去,他活著,她變成鬼,他卻會變成神,她在地府裡得償還業債,肩負不孝不義的罪名,不公平的世間,不公平的待遇,不公平的命運,不公平的一切一切……

  武羅突然感到荒謬,笑聲從喉間滾出,由緩至快,由小至大,到最後,他仰天狂笑,久久不停止,月讀靜佇原地,等待武羅笑完。

  笑罷,武羅面容肅穆,從沙丘上緩緩起身,走向龍飛刀的方向,拾起他最痛恨的凶器。

  「一隻禍獸,換她在地府裡的一個罪罰。」武羅拖著刀,和月讀談條件。

  她離家棄父,不孝,是為了成全他。

  她勸不動他別去殺人奪寨,不義,全是因為他的固執。

  她犯下的罪,全是屬於他的,不該由她承擔。

  月讀頷首應允他。武羅這個央求,本不能同意,各人造業各人擔,沒有誰能為誰背負原罪,然而為了使武神覺醒,這點小小的代價倒也值得。

  他向月讀索討禍獸的所在地,月讀遞給他一卷卷軸,裡頭清楚明列,武羅瞧也不瞧,收進懷裡。

  「我若死了,將我與她合葬。」

  「好。」

  武羅開始了斬殺禍獸的舔血生涯,月讀說,這是他的天命,他並不認同此種說法,他是在贖罪,贖他害她犯下之罪,他要她在地府裡不會嘗到半點辛苦,他要她走過奈何橋後,便能順遂地進入輪迴。

  好幾回,他都差點被巨大禍獸給吞食入腹,他的臉上,一道一道全是禍獸的爪痕和牙印,他還記得,遇上第四隻虎般的大傢伙時,他的右臉頰幾乎要被它給撕裂,血淋淋的長爪痕,成為他一輩子的烙印。

  好幾回,他面對比他龐大數十倍的妖獸,恐懼得想轉身逃開:好幾回,他都想著乾脆死了算了,卻總在想起她的時候,內心翻騰起無限力量,他要為她,多斬一隻獸,抵消她的業,以一隻獸換她一份安寧,他要。

  武神的本能,在他體內覺醒,龍飛刀助他斬殺一隻隻兇惡魔物,即便他心裡恨著這柄大刀,恨著握住這柄大刀的自己,他仍阻止不了自己想誅殺禍獸的意念。  武神的天命,殺戮。

  當魔物首級被龍飛刀劃斷,腥濃的血濺滿他身軀,他的右手便會隱隱作痛,想起了自己錯殺秋水那時,撕心裂肺的劇痛。

  殺至第十隻禍獸蠱雕,長有三翼二首,狀似巨鳥,全身披覆深紅色羽毛,爪子長度與龍飛刀相似,性情嗜血凶暴,專愛攻擊途經山林的旅人。他與它對上,它火色雙眼瞇細地瞪他,一人一獸在對峙,他估量它危險度的同時,它也將他自頭到腳打量仔細,它是只擁有智力的禍獸,當它發覺他只是個脆弱的人類時,它立即發動攻勢,朝他振翅撲來。

  他以龍飛刀備戰,靠著林間枝橙反彈跳躍,竄奔到它飛翔的高度,直接一刀重取它腦門,他的速度夠快了,砍碎左邊的腦袋,卻防不住右邊鳥頭的尖喙咬斷他的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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