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秋水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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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頁

 

  武羅用凜冽目光告訴屏蓬——

  我可以再替你砍出幾十道傷口,讓你再挨數百針之苦!

  「夠了夠了夠了太夠了……」屏蓬忙不迭搖手。「我不知道這只女鬼是你神武羅的朋友,我不該動了邪念,我錯了——」

  「她是我妻子。」武羅修正屏蓬的用詞。

  「咦?」屏蓬怔忡,好半晌,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女仙不是女鬼呀!難怪——難怪她氣色紅潤,身邊又有聖光包圍!」他之所以第一眼感到眼熟,是他曾在檮機身旁那名女人身上嗅過類似氣息,雖然她已由鬼變妖,神族的乾淨味道依舊揮之不去,同樣的,武羅懷裡的她看似鬼,卻又不像鬼,矛盾的神與鬼界線模糊。

  「你這只臭妖!」醒來的紅臉鬼差火大地在屏蓬身上套住鐵鏈,將屏蓬五花大綁。「一個不留神就被你偷襲,你該死了你!走!先去寒冰地獄把你冰成冰棍再說!」他補踹屏蓬好幾腳。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找檮杌報仇呀呀呀呀呀——」

  屏蓬的淒嚷雖不甘願,卻被拖得遠去。

  「他沒有傷到你吧?」武羅關心地詢問連秋水,她淺笑搖首,不要他擔心。

  武羅老早就察覺到了,她正在改變。

  她身上,縈繞薄薄的七彩聖光,那是神族才會有的光明,她還沒補滿黃泉之主要求的五萬數量,正確算來是一萬三千六百六十六條,連五萬的一半都不到,她尚未真正歸列仙班,應該仍是一抹幽魂,卻已經嗅不出半絲鬼息。

  她有粉櫻般的好氣色,健健康康鑲在雙頰,染紅了清美。

  她有最祥靜的笑容,光是瞧見她,再怎麼心浮氣躁的人,也會因而緩緩平息,得到慰藉。

  每縫補完一條破魂,她的模樣便會變得更潔淨,她每下一針,都會為破魂輕輕吟著善語,偶爾會有痛苦哭泣的魂魄向她傾訴那一世所受的折磨,她會耐心聽著,甚至不吝惜展臂將魂魄輕輕攬進胸口安撫,她會開口勸諫,她會輕聲開導,她會微笑送行,她會誠心祝福每一條魂魄從補魂小屋離開後,都能重拾一個不再有懊悔的來生。

  她的慈、她的善,已經讓她擁有不輸給任何一名天人的飛天資格,連天也認同了她。

  「放你一個人在這裡面對魑魅魍魎,我實在放心不下。」

  「你已經那麼小心地護我安全,而且我也不曾真正發生意外呀,你別擔心我。」她要武羅放她下來,讓她洗淨染有污血的雙手,他替她取來帕子,為她拭手,她以笑容當成謝禮。

  呀,她好像一直忘了跟他提,她與文判官說好,即便數年後她有機會晉陞仙籍,她也願意繼續留在黃泉裡,為需要補魂的魂體效力。修仙,不一定非得在雲煙渺渺的仙山才能修,只要有心,處處皆是仙境。

  嗯……看武羅一臉擔憂,她還是先別說得好。

  武羅緩緩擦拭她蔥白十指,問道:「累不累?」

  「還好。」

  「真是不公平,若把那些動物魂全算進去,你老早就補完五萬條還有剩!」說起來,武羅仍有氣,真的是被黃泉之主佔盡便宜。

  「我覺得替破損的魂體縫補,是件很開心的事,看他們能重新站起來,能走、能跳、能跑,我自己也戚同身受,得到滿足。會傷痕纍纍來到黃泉,或多或少都是帶著忿恨離世,我能為他們做的事太少,至少不讓他們下世身負殘疾,那就好。」她說道,身上的清光又明亮了一些,或許她自身無法看見,但她身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全收納進武羅眼底。

  她是真的心存喜樂,在做著不討喜的辛苦工作,正因如此,才更彰顯她的偉大。

  連秋水按著武羅的手背,她的雙手已經被他擦得乾乾淨淨,她與他並坐在長椅上,為他斟杯地泉水。

  「我在這裡,看盡了生離死別,看見有人來時痛苦難過,也看見有人定時眷戀不捨。我遇過虎標哥、虎嬌姊、三霸哥、魚二哥、四賊哥、矮子哥……還有雪姊。」魚二哥斷掉的膀子,是她為他重新縫上,當初魚二哥比她早一步離世,最原先的補魂師縫法粗糙又隨便,魚二哥的膀子在劍山地獄裡承受不住幾回上下的折騰再度斷掉,後來才由她接手補牢,她仍記得魚二哥見到她時吃驚的表情。

  那些人名,都已好遙遠。

  「大家都怎麼了?」武羅沒忘懷當年受到他們的照顧,一張一張故友面孔,他依然記憶猶新。

  「幾位大哥受完煉獄之刑後,判轉入畜生道十七世,或為豬牛,或為雞鴨,十七世是很快便結束的,後來他們各依前生數世的業,再入輪迴。雪姊她……則是待在奈何橋旁,等著。」

  「等著?」

  「她在等著魚二哥。」

  「她因為恨著魚二哥,所以對全寨的人下藥,害死所有人,死都死了,她還等什麼?」武羅不懂女人心思,明明在世時對魚二所做的一切都嗤之以鼻,魚二討好地送她花,全教她砸在地上踩爛;魚二諂媚地送她珠寶美裳,她一件一件拋進井裡不要,死了之後卻在等魚二,豈不矛盾?

  「等著跟魚二哥說一聲抱歉。許多事,生前做了,後悔也來不及,抱著遺憾來到地府,渴求著能有彌補的機會。」

  雪姊在寨子滅絕之後,一個人徒步走下山,漫無目的,最後昏厥在路旁,被一名樵夫救下。清醒後的她,不斷地哭泣,泣訴著懊悔,每一滴眼淚裡都和著呼喊魚二姓名的痛哭,她在那時才醒悟過來,她要的,從來就不是以他的生命來賠罪,失去他,並沒有讓她得到釋懷和滿足,反而使她痛不欲生,但顧及腹中唯一還與他有關的孩子,她沒有輕生,辛苦地生下孩子,將他帶大。孩子姓魚,是魚二哥的姓氏,五十年後,她罹患重病,撒手人寰,死前再三叮囑交代兒孫,在她的牌位上,一定要為她刻上「魚」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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