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秋水在地府中偶遇雪姊,聽起雪姊緩緩道出那些故事。
而當時的魚二,身處煉獄中償業。
雪姊希望能親口告訴魚二,關於她的後悔、她的領悟,以及他與她的孩子、孫子,那些魚二沒能參與的一切。
她等著,也是一個五十年。
「她後來有等到魚二哥嗎?」
連秋水笑裡有欣慰,溫柔頷首。「有,她有等到。」
「魚二哥原諒她了嗎?」
「這種無法言明誰對誰錯的事,哪有原不原諒之說?魚二哥確實傷害了雪姊,他以最糟的方式得到她,而雪姊也的確是奪走魚二哥性命的推手,誰錯得多,誰錯得少,無法比較,我只知道,當時魚二哥與雪姊相見,兩人都沉默了好久好久,只是互相凝望掉淚,沒有道歉、沒有責備,後來雪姊把兩人孩子的名字告訴他時,魚二哥有了笑容……」
接下來,兩人都到了入世輪迴之時,魚二將會墜入畜生道,亦在血池地獄十五年受罰的雪姊則會重人人道,下一世絕對不會有感情上的交集,可他們兩個人誰也沒有面露惋惜,相執的手,牽得好緊,一同飲下孟婆湯,一同躍下忘川。興許等會兒,牢扣的十指就要被川潮衝散、分開了,所以他們珍惜著每分每寸相聚光陰,上一世無法貼近的心,下一世、下下一世、無數個下一世,總希望能再有一世,讓他們兩人擁抱希望,也許他們會再相遇、有機會以更甜蜜的方式相戀,彌補那一世錯誤的缺慼。
連秋水那時遠遠凝望他們,不由得雙手合十,默默地為雪姊和魚二哥祈禱:在未來的某一世裡,有情人能成眷屬。她一遍又一遍喃著、一次又一次求著……
這世不會,下世不會,下下世不會,總可能有一世會。
抱持著無窮希望去祈求、去盼望,第十世不會,就求第十一世,第十一世不會,還有第十二世……
會的,一定會的。
武羅一邊聽著連秋水輕柔嗓音緩訴魚二與雪姊的那段故事,一邊攬過她的肩,讓她枕靠在他胸前,她雙手環緊他的腰,享受這求了數個百年才得到的依靠。
遙遠已逝的百年前,荳蔻姑娘偎在少年肩上的畫面,溪畔拂面的春風,撩弄得柳葉搖曳生姿,姑娘黑髮問的銀簪花,與溪上的瀾光相互輝映,一旁的蒼猊大大東猛搖尾巴,跟著開心咆汪。
消失的那一切,萱蔻姑娘香消玉殯,少年氣竭而死,春去冬來,清風不在,柳樹枯黃,黑髮上的銀簪花已入黃土,開心跑跳的犬兒,不知去向。
消失的那一切,董蔻姑娘化為幽魂,少年已成天人,地府之中沒有四季更迭,風兒冷峭,地府之中沒有繁花綠葉,她等在那兒,他卻在天之端,百年、百年、再百年,她還是等著,一條無所歸依的魂兒,一位至高神祇,相遇,彷彿是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的奢求。
消失的那一切,今天,重新回來。
秋水偎在武羅肩窩,像往昔一樣,彼此依靠,百年的百年過後,終於成雙。
開明獸乖乖坐在一旁,粗壯的獸尾不住搖晃,咧笑的大嘴,發出像在笑的嗚嗚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