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色覆蓋了城市,橘黃的燈光自咖啡廳透出,融合著醇郁的香氣,溫暖了人心。
一對男女坐在落地窗前的位置,戴著眼鏡的男人溫文爾雅中隱帶剛毅,輕鬆靠坐沙發的姿態散發出一股從容的男性魅力,支在扶手的手輕托下頷,蘊笑凝視對面的女子。
女子清秀妍麗,長髮襯托出她優雅的氣質,唇畔那抹甜美的笑花使得她像偷溜到人間的頑皮天使,她捧起馬克杯輕啜,放下時,唇上染了圈小白沫的她嬌憨得讓人只想為她吻去那抹痕跡。
隱於鏡片後的俊眸閃過一抹光芒,男人表情未變地遞過餐巾紙,沒讓她察覺到他心裡正灼然而生的慾望。
女子嬌俏地輕吐舌尖,接過餐巾紙將那一圈痕跡拭去,邊聊著天,一邊叉起男子餐盤裡自潛艇堡中分解出來的西紅柿切片送進口中,放佛早已習慣這麼為他湮滅挑食的證據。
他們相處的方式親密又自然,雖然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但只要投去一眼,籠罩著他們的甜蜜氛圍會讓沉浸在愛河的人也發出會心一笑。
「搬回來吧。」在她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時,男子像是不經意說出,然而未用問句的方式,流露出不著痕跡的命令與霸道。
女子臉上的笑容幾不可見地微微僵凝,眼簾隨著放下馬克杯的舉止垂斂,讓她得以掩飾內心的波動,再抬起時,那雙美眸已成功地回復到只有嗔笑交雜的無奈眸色。
「不是說好不提這個我才答應和你吃法的嗎?違反協議,薛大檢察官您打算怎麼判決?」她略帶埋怨地戲謔道。
「用餐時我沒提。」男人笑得從容,輕鬆地為自己排除罪嫌。
女子好氣又好笑地瞪著他。「好,我曉得了,以後我會強調從碰面到結束都不准提,這樣總可以了吧?」
男人不置可否地揚了揚唇,起身去結帳。
看著他站起,她的視線一直緊隨著那抹偉岸挺拔的背影,在他面前燦然綻放的笑,因心口揪擰染上了些微的惆悵。
只有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她才會放任自己用這麼貪戀的眼神看他,不然,她怕她的心思無法在他面前遁形。
深吸口氣,把所有情緒都隱藏在無害的笑容之後,她才起身跟上他,一起離開咖啡廳。
不用指引,也不用開口詢問,有著絕佳默契的他們不約而同地朝捷運站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沒再提那禁忌的話題,兩人之間也保持著普通朋友之間該有的距離。
「晚安嘍。」
到了捷運站,她開口道別,轉身離開。
男人噙笑目送她走下樓梯,看著她一階一階遠離了他的視線,那雙原就幽邃的黑眸變得更加深不可測,直至已完全看不見人影,他仍站在原地,只有轉為苦澀的淡笑說明了他心裡的挫敗。
又定定站了一會兒,將今晚的她在腦海重溫,並深深地烙進記憶裡,他才邁步前往停車處取車。
他不會知道,看似走得豪不留戀的她,自從進入了捷運站之後,麗容上的笑容已然褪去,來到月台的她無意識地看著眼前的人來人往,因他而翻騰的心湖至今仍無法平復。
手機傳來震動,她的心也隨之一震,看到是同事來電,鬆了口氣的她同時揚起苦笑。緊張什麼?凡事掌控得宜的他,不可能會做出這種剛分開就來電補充遺漏事項的舉止。
「喂……」她接起,才一開口,對方的興奮尖嚷完全覆蓋了她的聲音。
「和男朋友約會被我抓到了呵!剛交往沒多久對不對?一定是!甜蜜蜜還帶著那種想動手又不敢踰距的曖昧,這種階段最可愛了,什麼時候約出來讓我好好盤問盤問?如果嫌他太君子,我也可以推波助瀾一下哦!」
她靜靜地聽著,直至同事停頓換氣時才輕聲說到:「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沒有欲蓋彌彰的嬌羞,也沒有被逮個正著的慌亂,那過於平靜的語調讓耳畔的連珠炮戛然停止。
「……你不會還在和前男友約會吧?」須臾,對方遲疑開口。
女子先是愣了下,想到他們的對話和相處方式,還真的挺像分手後又硬要當朋友的那種無緣情侶,不禁笑了出來。
「別笑啦,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聽到笑聲,同事才又寬心地追問下去。
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女子笑容漸緩,眸光因思索這個問題變得迷離。
理智很清楚他們的關係該如何界定,所以,她自他身邊逃開,不讓自己的心繼續沉淪,但彼此間的羈絆卻不是她說能切就能切得斷的,每一次見面、每一通電話,都在瓦解她的自制,將她拉開的努力又摧毀為零。
總有股聲音要她正視自己隱匿已久的情感,要她跨越這條界線,只是,她不能,她也不敢。
她只能不斷不斷地說服自己,待在界線內,維持著他們從第一次見面就加諸於彼此的關係——
「你忘了?我之前跟你提過的,他是我哥,在士林地檢署當檢察官的哥哥。」
第一章
第一次見到單詠初,讓薛仕愷想起他小時候養過的一隻小狗。
肥肥的身子小不隆咚,漆黑的眼睛又圓又大,很可愛,被人用紙箱丟棄在路邊,放學的他發現了,將牠撿回家。
才剛長出牙齒的牠看起來很害怕,縮成一團直發抖,偶爾還會發出細微的低嗚聲,卻只要他們一接近,牠就會抬起頭討好似地張大眼睛,胖胖短短的腿拚命攀上紙箱邊緣,竭力表達牠的熱情與誠摯。
望向那抹藏在母親後方的身影,薛仕愷忍不住莞爾。
紮著馬尾的小女孩自長輩介紹完後就安靜地站在那裡,從她不自覺地縮在母親身後的舉止,她的不安與惶然是如此地顯而易見,但那顆小腦袋仍勇敢地探了出來,臉上示好的笑不曾放鬆,僵揚的唇角簡直就像被釘子釘牢了角度。
要笑,笑——笑容滿面才會人見人愛!單詠初拚命提醒自己,視線緊盯著和母親說話的中年男人,晶燦的眼滿是渴切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