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和媽媽第一次和薛叔叔的兒子見面,媽媽說只要那個哥哥不反對,媽媽和薛叔叔結婚後,她就會有爸爸和哥哥了。
薛叔叔對她很好,能夠擁有爸爸和哥哥的未來更是讓她既興奮又盼望,每天數著月曆希望這一天趕快到,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她又害怕了,好多不好的想法佔滿了腦海。
雖然薛叔叔和她已經很熟很熟了,知道她的個性,但要是他厭煩了她的怕生膽小呢?還有薛叔叔的兒子——
單詠初悄悄地看向對面的大男孩,沒料到會對上一雙帶著玩味的黑眸,她驚駭地屏住呼吸,清秀小臉倏然脹紅。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不知所措的她直覺就想躲回母親身後,但憶起這個人很可能會成為她的哥哥,又好怕這場婚事會因為她的表現太不討喜而搞砸,她抿緊唇,不准自己縮回去。
這個哥哥雖然長得比她想像中還要高,但看起來人很好,她不能怕他,不能怕他……她深呼吸,鼓起勇氣直視他,用力擠出笑。
看到那嘴角都快咧到腮際的僵硬笑容,薛仕愷先是愣了一下,笑聲驀地衝上喉頭,他趕緊用輕咳掩飾。
剛剛她媽媽說她……才小學六年級是吧?年紀那麼小,學大人裝什麼客套?他可以理解她是想在初次見面留下好印象,但那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對要拉攏彼此間的關係而言,真的沒有幫助。
不忍心打擊她的努力,薛仕愷斂回視線,沒再增添她的壓力。
「仕愷,你有什麼想法?盡量說沒關係。」聽到那聲輕咳,身旁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望向他,溫和的笑臉上滿是掩不住的緊張。
打從雙方一碰面,父親拿手帕拭汗的動作就沒停過,反覆結巴的話像陷入無限循環,要是父親在法庭上是用這種方式幫人打官司,他跟別人合夥經營的律師事務所絕對老早就關門大吉了。
整個狀況都讓薛仕愷覺得有趣極了,要不是怕父親誤會他的意思,他實在很想放聲大笑。拜託,不是說今天只是大家輕鬆吃個飯嗎?怎麼只有他以平常心看待,其它人全表現得像是要赴鴻門宴似的?
薛仕愷看向父親,再看向鄰近父親而站的女子,很欣慰地發現和那小女孩有著極像面容的她,態度自然,溫柔帶笑的臉上只有些微的緊張,比他父親和那小女孩的反應好上太多。
這次見面之前,他心裡已多少有數。
自從母親在一場交通意外過世後,近十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從父親口中聽到異性的存在,即使只是偶爾不經意地提起,也足以讓他察覺到這個女人在父親心裡所佔據的地位。
父親是個謹慎務實的人,會決定走到這一步,絕對經過無數的評估和考量,對方的人品和個性他根本不需要擔心,當面見到,更證明了父親的眼光是值得信任的。
見父親又在拭汗,薛仕愷好笑地挑起一眉。真是的,老爸以為他會像連續劇裡演的番石榴戲碼,當場瘋狂大喊他沒辦法接受嗎?
他一個男人獨自將他這個兒子帶大,這份堅毅和耐心只讓人感到敬佩,哪還會不知感恩地去譴責他的不是?更何況他也已成熟到足以明白如今不再是他依賴父親,而是父親在依賴他,當有朝一日,他必須為了讀書或是工作離開家,孤單一人的父親又要如何面對空寂的屋子?
父親能找到一個陪他共度餘生的伴侶,是件值得慶祝的事。
略清喉嚨,薛仕愷正要開口說他沒有任何意見,視線卻被攫住,來到嘴邊的話頓時停止——
單詠初帶笑的小臉已經僵到有如蠟像,張大的眼直望著他,裡面閃爍著急切哀求,眨也不眨,像是只要她微微一動,他就會因此否決掉她們母女。
「薛叔叔很重視他兒子,就像媽咪重視妳一樣,如果那個哥哥不接受我們,妳也別太失望哦。」
單詠初想起今天出門前母親柔笑對她說過的話,胸口悶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對於薛叔叔能不能成為她的爸爸,她其實沒那麼在意的,只要有媽媽陪著她,她就已經很滿足了,但她知道,媽媽很喜歡薛叔叔,而且媽媽辛苦夠久了,她需要一個像薛叔叔一樣的男人保護她。
拜託,她媽媽真的是個很好很偉大的媽媽,他可以不喜歡她沒關係,她會很安靜很安靜,讓他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就算是不准她住進他們家裡她也無所謂,但不要拒絕她媽媽,千萬別將媽媽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幸福就這樣搶走,拜託拜託……
她有滿腔的話想求薛仕愷,卻又怕沒有資格說話的她一開口反而會弄巧成拙,單詠初只能一直看著他,像這樣就能將心裡的想法傳達出去似地看著他,然後拚命地在心裡祈禱。
那雙早熟的眼裡承載了太多的期望,薛仕愷心口驀然一緊,同時也發現兩位長輩雖刻意裝出輕鬆的姿態,但不曾自他身上挪開的眼神已透露出他們的緊張,突然間,他恍然大悟——
他不敢相信,他們竟然將決定權完全交到他手上!
震驚之餘,薛仕愷只感到啼笑皆非。原以為他只須置身事外地享用大餐,還有父親和小女孩手足無措的困窘反應可以愉悅心情,結果,卻在不知不覺間被推舉出來擔負起決定在場四人未來命運的重責大任。
難道只要他一句「恕不奉陪」,這個新家庭的准預備成員就要當場解散?吞下低咒,他拿下眼鏡揉揉眉間,沒人知道看似思考該如何回答的他,其實最想做的是翻眼大吼:「你們瘋啦?!」
要結就結啊,幹麼把事情推給他?正值高三的他忙得很,要補習、要考大學、要玩樂,他們竟好意思不經他的同意就把他推出來當爐主?好!既然他們如此看重他,他若不善加利用一番,豈不是太辜負他們的好意了?
「有什麼想法?」黑眸閃過一抹燦光,薛仕愷刻意重複父親的問句,好整以暇地將眼鏡戴回,視線緩緩掠過在場眾人,唇角勾揚。「當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