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仕愷動作很快,但當他換下法袍再出來時,空蕩蕩的地檢署已不見她的人影。
「該死。」他低咒一聲,快步往大門奔去。
管製出入的法警看到他,揚聲招呼:「薛檢察官,今天那麼早走?」
薛仕愷連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勉強扯了個笑,隨即通過了出口。
那離開的動作太快,法警只來得及捕捉到一閃而逝的眸光,那疑似焦急的情緒,讓法警疑惑地皺起眉。
焦急?法警摳摳額。
從新人階段就此過人的沉穩壓得一堆老鳥不敢整他的薛檢察官?就連被煩人當庭攻擊都面不改色的薛檢察官?
法警嗤笑一聲,決定是自己弄錯了。
要看到薛檢察官驚慌失措?等天地變色還比較快吧!
第五章
單詠初踏出地方法院,望著不曾來過的陌生街景,慢然而起的無助與茫然瞬間將她包圍,淚犯上了眼,她緊咬著唇,不讓盈眶的淚掉下。
一心只想趕快離開的她依直覺挑了個方向走,讓自己專注在找路這件事上,不去憶起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詠初!」
但當這聲呼喚傳進耳裡,再多的壓抑和自我抽離都沒有用,痛苦一湧而上,強壓的淚潸然滑落。
剛剛讓她想要依靠的她,如今只讓她想逃離,她非但沒停下腳步,反而越走越快。
薛仕愷加快腳步追上,俊傲的臉龐依然維持著慣有的沉斂冷靜,眼睛一如平常灼亮,但向來盈滿睿智精明的眼芒,如今已完全被憤怒和擔慮取代。
看到被告的名字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妨害風化?她販賣色情書刊?!他唯一的念頭是想掐死那從未謀面的學長——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書是怎麼來的,但當她堅決承認書是她所有的時候,他只想掐死她!
「詠初!」她的逃離讓薛仕愷更火。
他很少被逼到這麼瀕臨爆發邊緣的時候,但她做到了,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在這種前後不見行人的暗巷裡,她竟還跑給他追!
見她仍頭也不回,他一怒,直接衝到她面前將她擋下,正準備開口訓斥,卻被那張早已淚眼滂沱的麗容給頓住了口。
詠初不哭的,除了父母過世的那段時間,外柔內剛的她最多只會紅了眼眶,眼淚從不曾落下,而今,她卻搗緊了唇,一顆又一顆的淚珠不斷滑過她的頰、她的手。
怒氣瞬間褪去,只餘疼惜,薛仕愷直覺就想擁她入懷,但手才剛抬起就停住,轉為扒過她的額發。
他能拿她怎麼辦?看著低頭無聲哭泣的她,須臾,他歎了口氣。
「我必須公私分明。」
心被那聲歎息扯痛,但他的話更傷了她。單詠初抬眸,凝望他的眼裡滿是疑惑和不可置信。他怎能說得這麼義正詞嚴?她從沒要他徇私枉法,但真的有必要切割得這麼清楚嗎?只要一個小舉動她就會懂的,他卻連這一些些也不給她……
那雙被淚光滌得晶亮的瑩澈水眸幾乎讓他無法迎視,薛仕愷必須凝聚所有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毫不退縮地看進她的眼,用強大的自信鎮壓她——即使,他正因說謊而心虛。
他承認,他是被私情給困擾了。
公正無私是他的行事準則,但冷血絕不是他的代名詞,這種案例一看便知是善良百姓因無知而誤觸法網,通常他不會用這麼嚴厲的態度來處理。
但今晚,他卻氣炸了。看到她臉色蒼白地站在被告席,荏弱得像會被週遭的氣勢壓垮似的……
他的心疼有多重,他的怒氣就有多重。
數據上顯示她被警方留置將近八個鐘頭,這中間的過程有多難熬?想到她獨自受了這麼多苦,還將所有的罪一肩扛下,怒氣凌駕了理智,他懲罰了她,也懲罰了自己。
「我只是——」他很清楚該給她安慰,但他說不出口。現在才說那些已於事無補的話,只會襯得剛剛在偵察庭上的他有多可笑。「我只是……公事公辦,對不起。」他只能堅持,堅持自己的立場,自欺欺人地宣告他就是這麼一板一眼的人。
那句歉言讓單詠初再也無法撐持,好不容易稍歇的眼淚再度奔流而出,她緊搗住唇痛苦失聲。她不要道歉,她只是喲要一個安慰的眼神,他不但不給她,反而還將她推進絕望的深淵,為什麼?為什麼……
一聲聲經過壓抑卻仍克制不了的啜泣聲重擊著他的心,薛仕愷心疼不已。看似柔弱的她其實很堅強,除非真的難以承擔,否則她寧可躲起來哭泣也不會在別人面前崩潰,包括他……
天,她現在的心裡有多難受?他已無法再顧慮她是否願意讓他碰觸,直接伸臂將她完全地緊擁入懷。
單詠初想推開,不要被他用這種方式安撫,但傷她最重的人,同時也是她最渴望的安慰,那溫暖的懷抱太誘人,誘得她鎮日壓抑的情緒全衝破了防線,只能埋首他的胸前,哭道不能自已。
那纖細的手緊攢住他的襯衫,像握痛了他的心,薛仕愷收緊環臂,恨不得能將她揉進血肉裡。
當她說她交了男朋友,他只能怔愕地瞪著那一行字,死命地瞪著。他慶幸她是用MSN告訴他,這樣她就不會知道看似慈愛敲出鼓勵回話的他,實際上猛狠的力道害得無辜的鍵盤死於非命。
父親得知心愛的女兒被某個混小子搶走,想一拳揍扁對方是正常的反應——他身兼父職太久,會產生這種保護欲也是在所難免,他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但,看到她約會不斷,天天晚歸,他沒辦法再為心口那令他煩躁不已的梗塞找到合理解釋。
大學男生想要什麼,過來人的他再清楚不過,那時覺得稀鬆平常的年少輕狂,現在卻讓他如坐針氈。
那小子約得那麼勤,肯定是想伺機下手,這種人根本不值得交往,叫她和他分一分算了!憤怒的聲音在他腦海教唆。
不,你不能這麼專制,詠初從不曾批評過你交往的對象,你又憑什麼左右她的選擇?何況詠初已經成年了,這種人生必經階段根本不需要大驚小怪。冷靜的聲音又抑壓了他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