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看她那模樣是很像,既是如此,我們就不必多事了。」話落,慕容問天便轉開頭去,大吼。「夠了,你們兩個,天都快黑了,走人了!」
一聽到要回家了,兩個頑皮的小子終於停手了,一人各肩起兩筐魚簍擔子,那是要供應飯鋪子所需的魚蝦,手推車上的好幾筐魚簍則是要送去市場販賣的漁獲,至於自己家裡的食用是最不重要的,此刻,鑽錢才是最優先的考慮,因為……
慕容大夫人又吵著要換一床新被褥了,還得是最昂貴的那種。
不久,慕容一家人便陸續踏上歸途,走在最後的慕容羽段不覺回頭再看最後一眼,那白紗長裳飄飄,依舊在太湖畔翻飛。
她究竟在思考些什麼呢?
突然,慕容羽段目注的人兒似是有所察覺地回過頭來,清冷的秋水雙瞳筆直的射過來,就在兩人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淡漠的嬌靨上悄然浮現一抹飄忽的神色,而慕容羽段則彷彿丟了魂似的愣了神,許久、許久……
「羽段,你怎麼還呆在那裡?回家了!」
慕容羽段一震回神,這才急步追上去。「來了!」
而那雙飄忽的視線,則一直跟隨著他,直到再也不見那條順長瘦削的身影,忽的眸子才收回來,又轉淡漠,靜靜地、靜靜地凝注那絢爛的晚霞。
曾是武林大豪的慕容世家,如今家道中落,淪落為太湖漁夫,但是,慕容家的每個人都安之若飴,甘心為正義、為真理捨棄世俗的虛名與利益而毫無怨言。
除了長房裡,本該是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
慕容大夫人,慕容問天的大嫂,慕容羽段的伯母,生來就是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千金大小姐,別說吃苦了,她連半點不順心的事都沒經歷過,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女,毫無疑問的,她根本就不想嫁到落魄潦倒的慕容家來吃苦。
但很不幸的,曾被慕容老爺子救過一命的親爹不想背上忘恩背信的罪名,硬是把她扔上花轎送到慕容家來履行婚約。
可想而知,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接受這種現實,不但打死也不肯干半點活兒,連侍奉公婆都不願意,還反過來堅持要享受如同在娘家一樣的奢華生活,自然,慕容家無力滿足她的貪求,於是,尖酸刻薄的嘲諷怒罵就成為慕容大夫人生命中唯一的樂趣了。
直至公婆與丈夫相繼去世,她依然不改貪逸好享受的習性,強硬的命令小叔必須繼續滿足她的種種奢侈要求,而她所仗恃的理由是……
「我要的東西呢?」小叔、侄兒才剛踏進家門,慕容大夫人就詰問過去了。
「大嫂,再過兩天就可以買了。」慕容問天低聲下氣的回道。
「再過兩天!再過兩天!昨天你也是這麼說的,難道你就只會這麼一句敷衍我的話嗎?」有火性沒耐性的慕容大夫人馬上飄火了。「別忘了,沒有我帶過來的嫁妝,你們慕容家能維持到今天嗎?」
是她自己忘了吧?
她帶過來的嫁妝早在她嫁過來的頭兩年,就被她自個兒開開心心的花用精光了!慕容家的人連一分錢也沒享用到,從第三年開始,慕容家的人還得辛辛苦苦賺錢來「孝敬」她,滿足她的貪好享受。
其實她自己應該是最清楚不過了,因為她帶過來的嫁妝都是由她自己掌握在手中的,別人想動用也動用不到。
看樣子,她是很用力的把它給忘掉了!
「大嫂……」慕容問天無奈苦笑。
「怎麼?不服氣?」慕容大夫人氣勢洶洶的噴出滿嘴口水。
「不敢,大嫂,只是……」
「只是什麼?想跟我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嗎?可別忘了,長嫂如母,不聽我的話就是件逆不孝!」對了,長嫂如母,這就是慕容大夫人所仗恃的理由,因為她是大嫂,而慕容問天是小叔!算他倒霉,所以慕容問天就得像孝順親娘一樣的「孝順」她,閒來無事順便當當她的出氣筒。
「不,大嫂,我只是想……」
「什麼都不用想,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就對了!」
「可是……」
「混帳,想頂我嘴嗎?你這個……」嘰哩呱啦、嘰哩呱啦……
見慕容大夫人又開始在狂風暴雨、橫掃天下了,慕容羽段的眉宇不由微微擰了一下,旋即朝佇立於慕容大夫人身側的堂弟使了一下眼色,暗示他設法安撫一下慕容大夫人。
慕容大夫人育有兩子兩女,她卻不像一般人一樣寵愛長子,而是特別偏愛次子慕容月楓,只因為她的長子相貌平凡,而慕容月楓卻擁有一副俊美迷人的儀表,以及一張一天到晚吃蜂蜜、喝糖漿的巧嘴,專擅甜言蜜語,總是能夠天花亂墜地哄得老娘親心花兒朵朵開,腦袋瓜子也順便暈開了。因此,慕容大夫人沒天沒理的溺愛次子,當所有人都必須為生活而忙碌、而辛苦的時候,只有慕容月楓可以閒閒沒事陪著慕容大夫人等吃等喝,哈活也不必干,連抬抬手都不必,正大光明的擺他大少爺的派頭。他唯一的責任就是在慕容大夫人不高興的時候哄她開心、哄她笑。
可是他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哄娘親,因為慕容大夫人開口要求的新被褥其實是他想要的,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他自己就很不開心了,哪裡會有心情去哄別人。
所以,他裝作沒瞧見堂哥的示意。
慕容羽段又鑽了鑽眉,心中暗歎,既然堂弟不願意插手,那麼,他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伯母,家裡的狀況您也不是不清楚,我們已經盡全力在設法了,您……」
啪!
響亮的巴掌聲後,是慕容大夫人勃然大怒的咆哮。「你這無禮的小子,竟敢頂撞我,你以為這個家就非靠你們父子倆不可嗎?你……」
閃電加雷鳴,轟隆轟隆、轟隆轟隆……
臉頰上火辣辣的熱,心下卻是一片泰然,慕容羽段平靜安詳地聆聽慕容大夫人的「教訓」,神情毫無半絲慍色。至少,他把炮火從爹那兒轉移到自己身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