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東方家謝謝你。」仇義眼中浮起水霧。小九一走,他等於同時失去了徒弟和女兒。
「師父,我才要謝謝你,這十九年來,你就像是我父親,這份恩情,來世再報了。」她不敢看他,伯一看就會淚流下止。
仇義不說話了,因為聲音已哽住。
過了不久,來到機場,雖然黑雲仍鋪天蓋地,但大雨已停,航班顯示正常起降,小九下車前將手機交給仇義,並向他交代:「師父,別讓任何人知道我的去處,尤其不能讓絕世知道。」
「我明白。」仇義說著,突然伸手輕擁住她。「小九,你一直是我最驕傲的女兒,大家……也會永遠記著你……」
她忍了好久的淚,終於落下。
要累積幾世的緣分,才能成為一家人?又得積了多少德,才能讓孤苦無依的她,有了一個姓氏和一群兄弟?
只可惜,短短十九年,此生緣分已盡,她,又要孤單一個人上路。
拭去淚,她不再多留,也不說再見,轉身奔進了機場,奔向她的死亡。
*** *** ***
很詭異的,東方家四兄弟以及黑靖身上啃蝕骨髓般的疼痛一下子都消失了,而且消失得很徹底,若非腦海記憶著那股刺痛,或者他們會認為那些痛楚都只是幻覺。
「這……怎麼回事?」東方風華怔怔地問。
「風華,你好了嗎?不痛了嗎?」趙慕賢急問。
「真的……都不痛了……」東方天驕也詫異不已,這和聞知來用符鎮住的感覺不一樣,身體感覺非常的輕鬆。
「知來,你知道怎麼回事嗎?」東方傾國看著聞知來。
聞知來臉色微白,沉默不語。
事實上,她早就知道,要解薄少君的死符,小九是唯一的關鍵,東方家,最終仍得犧牲小九,才能平安度過這一死劫。
但她什麼都不能說,說了,一定有人會去阻止,那麼死符無法解除,將賠上更多條人命。
「小九怎麼去這麼久?連仇總管也沒回來……」東方夫人不安地看著窗外,入了夜,風聲呼嘯不斷,有如鬼哭。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因為,他們隱隱感覺得出,是小九救了他們。
至於用什麼方法救,他們誰也不敢開口再問。
「小九不會回來了。」東方絕世擰眉,忽地迸出這句。
大家心中都同時一凜。
「她從踏出這裡那一刻起,就沒打算回來。」他瞪著他們,繼續痛斥。
「你們明明知道,她隨時會為了我們東方家犧牲生命的,因為,她從小就被這樣訓練,就被這樣灌輸,她在你們心中,不是個女兒,而是個擋煞的!她,從六歲起就只是個替死鬼!」
說到後來,他幾乎是用吼的。
因為他的心好痛,為小九心痛。
「絕世……」東方夫人難過得不知該說什麼。
他不聽,轉頭就走。
「絕世,你要去哪裡?」東方風華喝道。
他定住腳步,沒回頭,冷譏地道:「我要去找小九,我和她是『同命人』,同命人就該同生共死,不是嗎?」
「不可以……」老奶奶驚呼。
「絕世……」東方夫人輕泣著。
這次,誰也不能阻止他,他非去不可,小九在哪裡,他就要到哪裡,他一定要找到她,不論是生,還是死。
夜色陰鷥,他正準備前往薄家找人,卻在大門外被人擋住去路。
他定眼一看,是仇義。
「仇總管!小九呢?她在哪裡?」他焦急地問。
「四少爺,你不能出去,進屋裡去吧。」仇義面無表情地道。
「你想攔我?」他森然道。
「是。」
「為什麼?小九說的?她不讓我去找她?」他冷冷地推測。
「是。」
「她現在在薄家嗎?」
「不,她已經離開。」
「離開?去哪裡?」他臉色一沉。
「我不能說。」仇義垂下眼。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她去了公主陵寢,對吧?」他敏銳地盯著他。
仇義不語。
「她去做什麼?她在薄家得知解符的方法嗎?薄少君……要她用她的命換我們的命嗎?」他又問。
仇義蹙眉不語的默認,讓他陡地暴怒,一把揪住仇義的領口,大聲斥責。
「你是她的師父,小九從小就把你當成她父親,你卻眼睜睜看她去送死,你都沒有感覺嗎?」
「我的感覺不重要,要如何守護東方家乎安無事,才是我活著的目的。」仇義低聲道。
「你……」他瞪大眼睛,對這位老管家的耿耿忠心氣結又無言。
「這也是……小九活著的目的……」仇義說到後來,聲音已哽咽。
他一怔,痛心地放開了他。
「不,我從來都不要小九的守護,我只要她陪在我身邊,所以,她絕不能撇下我一個人,自己先走!」他說著,閃過仇義,衝向仇義停在外頭的那輛車。
仇義動也不動,沒有出手阻攔。
這是他第一次在處理公事上有了小小的私心,他希望小九最心愛的人,能親自送她最後一程。
東方絕世駕著車直奔機場。
從機場到宋陵一帶還得轉車,如果他立刻趕去,應該來得及。
可是,彷彿老天作弄,當他買好了機票,飛機竟然故障維修,得拖延將近三個小時才會起飛。
他等不下去了,於是立刻決定在機場租了一輛車,雇了一名司機,開車前往河南宋陵。
路途遙遠,雖然司機已飆速狂馳,但他焦慮難安,仍然覺得不夠快。
沒有更快的交通工具嗎?
他正想抱怨,腦中就閃過小九笑著臉的揶揄。
「絕世,這世界是沒有小叮噹的『任意門』的。」
頓時,他心一緊,熱氣湧上喉嚨。
為什麼他要浪費這麼多的光陰,十六年來,小九就在他身邊,為什麼他一直不明白他對她的愛?為什麼總是給她臭臉?為什麼不能待她好一點?
如今,才剛認清彼此的心,就要別離……
難道真的會像薄少君那該死的詛咒,他永遠得不到她嗎?
難道,就只能這樣看著她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