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丘夜溪以為曹尚真會拖著龍城的銀子不給,沒想到那一夜後沒有兩天,戶部就來人通知她說,銀子已經從國庫中提了出來,都是官錠,讓她準備好人馬,可以拉走了。
她向皇上請辭,再次謝恩,皇上按慣例當面諄諄教誨一番,讓她好好做事,她也都一一答應了。
胡大人還特意送了些京城特產給她,作為臨別贈禮,她知道自己這些天把京城的騎兵們折騰成什麼樣子,人家必然是盼望著她快點走,也就沒有再多做逗留,禮物本想拒絕,但是看胡大人送的都是一些吃的,想來沒有什麼大的弊病,自己第一次入京,也不好和京官的關係搞得太緊張,所以最後還是收下了。
最讓她留心惦記的是曹尚真。
她想,這筆銀子既然是他負責調撥,他必然知道自己離京的時間,以他這些日子以來對自己騷擾之頻繁,只怕還要特意來送行一程。
沒想到知道她將所有銀子裝箱,和車馬一起離開城門的時候,曹尚真依然不見蹤影。
她的心頭莫名升起一種巨大的失落,這種變化,連她的副將都看出來了,好奇的問他,「小姐,您在等什麼人嗎?」
「哦,沒什麼。」她垂下頭,心中輕輕歎了一下。從何時起,曹尚真已經可以讓她如此牽掛了?
「這位姑娘,稍等一下——」突地有個人氣喘吁吁的跑來,她定睛看過去,是一個身上還繫著防污布的老者,手裡舉著一串很大的糖葫蘆。
她一下子愣住了。
那老者跑到她面前,問她道:「姑娘還認得我嗎?那天,那位公子帶您來過我的店。」
「哦……認得。」丘夜溪支支吾吾的應著。
「這串糖葫蘆是那位公子昨日在我店裡付錢定下的,說是要我做得越大越好,我做了一早上,總算做出來了。」老者將糖葫蘆遞到她面前。
她僵硬的接過,下意識的問:「那位公子……還說了些什麼?」
「那倒沒有。」老者想了想,又忽的說:「只有在他走的時候,聽他低估了一句,『吃糖葫蘆的時候,如果能把味道和人一起記住,就好了』。」
霎那間,丘夜溪只覺得臉頰如火一般滾燙,生怕被旁邊看熱鬧的副將看到她尷尬的表情,只好說了句謝謝,拉馬就走。
只是這麼大串的糖葫蘆,她舉在馬背上看上去很可笑,又不能立刻吃下去。
這個曹尚真,臨走之前竟然送了她這樣一份怪異的贈禮,讓她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或者,氣與笑都只是一時的情緒,對於她來說,那一夜重溫糖葫蘆味道時,她已經連他的人,都一併記憶在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裡了。
她從未想過,這一次京城之行會遭遇怎樣的風波,更想不到,會有一個如他那樣又討厭又厚臉皮的人,硬生生要擠入她的生活裡。
從不志同道合,卻要變成兩情相悅。可能嗎?
她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卻認命了一件事——
今後要想忘記他,只怕很難了。
第六章
龍城的天氣總是說變就變,春天的日子非常短,冬天卻顯得特別長。
丘夜漢從軍營回來時,滿身都是雪花,只是身上的寒氣卻不如她臉上的寒意更來得冰冷。
「軍醫到底有沒有查清楚,為什麼最近軍中這麼多人生病?」她回身問。
丘思道也皺著眉。「軍醫還沒有查明原因,似乎是因為變化吧。」
「往年天氣都是這樣忽冷忽熱的,雖然今年是冷得快了一點,但也不至於一下子就病倒這麼多啊。」她思忖,「今天我聽下面人說,很多藥品都沒有送到將士手中,這是怎麼回事?」
「小姐,您忘了嗎?從京城帶回來的那些銀子,一部分修築了城防,一部分採買了武器,所剩不多。」
「那總不至於連維持城中人身體的補給都沒有吧?難道龍城就指望這點銀子過日子嗎?」丘夜溪難掩訝異。「回頭把帳本拿給我看。」
丘思道剛走,就有人送來一封信,「將軍,京城來信。」
她的心像是多跳了一拍,接過信封看了一眼,落款是丞相府。
自從從京城回來,兩個月來丞相總會時不時地送信,一是幫她調查龍城與戶部可能存在的暗中勾結,二是通報京中朝政情況 。
倒是在京城中一直將她密密糾纏的那個人,忽然音信全無……
雖然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看到這封信的落款時,她依然還是有些失落。
拆開信,信中的內容讓她有些訝異。丞相說,皇帝陛下要派一隊官員四處巡查各地民風民情,順便查對各縣郡的帳務,近日就有可能到她所在的龍城,領隊者應該是兵部和戶部的幾位重臣。
她本來不在乎這種事情,但是近日她的確發現龍城帳務存在著一些問題——多年來,居然沒有多餘的積蓄在帳面上,可父親向來不是個花錢如流水的人才對啊。
要在這隊京官到來前先搞清楚帳務的秘密才行,否則蒙受不白之冤的不是幕後黑手,而是父親的在天英靈和現在的她。
至於曹尚真那個傢伙,會在這一次查帳中扮演什麼角色?他……會來嗎?
丘夜溪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在將軍府中和幾位家中近臣查了三個晚上的帳。雖然漏洞多多,問題複雜,但是要知道幕後監守自盜的那個黑手到底是誰,還是沒有頭緒。
丘思道看她這樣辛苦,忍不住勸,「小姐,您還是先休息吧,這些問題不是一日兩日積壓下來的,現在要查,也不是三天兩天可以查出的。」
「那你準備如何應對京中即將到來的那群人?」她煩躁地反問。「難道要推給我父親嗎?」
囁唔了半晌,丘思道才吞吞吐吐地說:「小姐,您有沒有想過找人幫忙?」
「找什麼人?」她忙著看帳本,連頭都沒抬。
「戶部尚書曹大人,和您不是舊識?」他小聲提點。
丘夜溪霍然抬頭,清亮的眼睛一瞬地盯著他。「道叔,您是想讓我也學著外面那些人,靠給貪官塞銀子擺平這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