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永遠漫不經心似的笑臉,她不得不擔心。「你真的能解決得了嗎?那是丞相啊……」
「夜溪在擔心我的安危嗎?」他俯下身,笑看她那雙略帶憂鬱的黑眸。「這真讓我喜出望外。」
她一垂眼,好半天小聲說了句,「你……自己小心。」
曹尚真頓時一振,「有你這句話,就是讓我上刀山,我也去了。」然後他一捏她的手背,「可你也別忘了,解決完這件事,你是要嫁給我的,君子一言,你不會賴掉吧?」
丘夜溪沉默半晌,忽然對他古古怪怪地一笑。「讓我嫁也可以,可你能入贅到龍城來嗎?」
他一愣,然後也尷尬地笑笑。「這還真是個問題呢。」隨即托起她的臉,覆上那雙淡粉色的唇瓣,輾轉呢喃。「可是對我來說,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更何況,這是為了娶你。夜溪,你就等著我迎娶你的花轎抬到龍城大門前吧。」
她心頭一顫。
糾纏了這麼久,她知道自己其實心中已經住進這個人,就像被釘子釘在心頭,用力拔出只會心疼得血肉模糊,與其如此,還不如順其自然,就讓釘子永遠在那裡好了。
但是,真的要嫁給他嗎?這個人,一嘴的油腔滑調,滿肚子的心機狡詐,在朝堂上翻雲覆雨,攪得正事閒事一團亂,先不說之前兩個人的那些爭端,若真的嫁給他,只怕這爭端日後還要上演。
更何況,她又怎能丟下父親力守多年的龍城不管?
心中思緒萬千時,唇上的溫度已經褪去,她回過神,抬眼看去,曹尚真正專注地凝視著她,眼神幽亮溫柔,是她平日最怕看見的,只因為這樣的眼神能一直看進她心中,將她心裡所有的堅持都看得融化。
嫁了吧,嫁了他,日後就不會再為他的糾纏而煩惱了。
況且這個人,讓她有諸多的不放心,嫁給他,近在咫尺,也許反而能看管起他來,將那些不放心變作放心?
因為想得入神,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揪緊自己衣襟,只是未曾留意到,身子也偎他偎得更緊密了。
第八章
茯苓國景壽十三年冬,朝廷內發生一場風暴般的巨變。
先是丞相指稱龍城守將丘氏一門有貪污公款、營私舞弊之嫌,接著戶部尚書曹尚真站出來為丘家澄清冤情,同時竟然還舉出大量物證人證,證實真正營私舞弊,聯手貪污朝廷公款的人另有其人,目標直指丞相本人!
一時間朝野皆驚,皇帝大為震怒,下令吏部微查此事,一個月內,大小官吏十餘人被牽扯其中,據說兵部尚書因為自愧管教本部不嚴,辭官返鄉,而原本高高在上的丞相忽然遭到朝中同僚倒戈,一同檢舉揭發他,因此丞相被罷官受審,戶部尚書曹尚真則原地提升,代行丞相之職,仍坐鎮戶部辦公。
頃刻間,曹家門楣光耀,府前車水馬龍,前來拜會道喜的朝廷文武官員,以及各地郡縣官吏,多得數不勝數。
人人都說:「曹尚書年輕得志,贏下如此重要的一仗,用不了多久,肯定會正式被封為丞相,可難能可貴的是他為人謙和,溫文有禮,平易近人,從不以官威壓人,更不作福作威,結黨營私,令人著實敬佩的很呢——」
今日,這位新任代理曹丞相依舊很忙。戶部的工作本就繁重,再加上其他五部的匯總,一起交到他眼前,使他想偷一點懶都不可能。
偏偏外面還有今次各地錢來的舉子們,因為傳聞他是主考官,都想到他這裡來拉拉關係,所以門外持著票簽等著見面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這樣一來,饒是曹尚真的身子骨結實,也大感吃不消了。
晚間的時候,真好太常縣縣令匯報賑災的情況,見他一直皺著眉頭,不像以往那樣笑容可掬,就關心地問:「大人是不是身體不好?」
「哎,頭有些疼,你別見怪。」他按著發邊歎氣。
「為國為民,尚書大人著實辛苦了。」太常縣縣令頗為感動。
曹尚真搖搖頭,強笑。「這是我應該做的,食君俸祿,謀君之事嘛,先不說陛下如此器重我,就單說我是茯苓人,又怎能將這麼多的事情推在一邊,袖手旁觀呢?」
「大人還是先休息吧。」太常縣縣令站起身,「大人若是不方便推拒,我去和外面的人說說看,聽說大人從很早開始就辦公見客,到現在都沒有休息過,只怕連晚飯都沒有用呢,外面等候的人定會體諒大人的辛苦,改日再來。」
「這……怕不好吧。」他低下頭,遮去了長長睫毛下笑容閃爍。
太常縣縣令卻很誠懇地擺手。「沒事沒事,若是把大人累病了,豈不是我茯苓國的一大禍事?我去說,大人儘管坐在這裡休息,卑職保證,今晚不會再有人來煩擾大人了。」
曹尚真笑著抬起頭來,對他說:「大人這次賑災辦的很好,只可惜太常縣地方太小,以大人您的大才,猶如潛龍,豈能久伏於淺水之處?剛好洛陽城知府之位有缺,我正有意把你調去那裡,不知道大人方便不方便?」
太常縣縣令一愣,他以前聽說要在曹尚書手下陞官發財,前提都是要先給他塞飽了銀子,今天他空手而來,不過就說了幾句好聽話,居然就得到這麼大的封賞,一時間說不出是驚喜還是驚疑。
此時門外人影晃動,一個人手裡捧著東西走了進來,他本能地轉身,先開口阻攔。「今日曹大人累了,無暇見客,這位同僚還是明日請早……」話未說完,忽然哽在喉嚨,驚詫地叫了起來。「原來是丘將軍啊!您也到京城來了?!」
進來的人正是丘夜溪,但她今日沒有穿平日慣著的鎧甲,一身的銀灰色綢袍長裙,秀髮鬆鬆綰就,襯托的清麗容顏竟然如月色般明艷,若非她眸中依舊寒漠的光芒,太常縣縣令幾乎認不出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