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笑了,知道公孫凜是故意讓她放鬆的,她覺得很窩心。
終於,馬車在一間掛有楚家醫堂木牌的屋舍前停下,公孫詠先環顧四周,確認週遭沒有人後,才下車敲了敲門。半晌後,一名婦人前來應門。
公孫詠一見來者與楚非有幾分神似,研判她便是楚非的娘親。「楚夫人,在下公孫詠。」
楚夫人問:「你便是捎信來的公孫公子?」
「不,捎信的人是我大哥公孫凜,他人在車廂內,楚非也在那。」
公孫詠說著,便掀開了車廂的布簾子,楚非見著了娘親,頓時淚水潰堤,衝上前去擁抱著楚夫人。
「娘——」
「非兒?」楚夫人見到楚非恢復女兒身的模樣,先是震驚,隨即淚如雨下。
母女倆相擁,熱淚漣漣。
公孫凜下了馬車,走上前,提醒道:「先進屋裡頭去,楚非這模樣暫時還不能讓外人瞧見。」
「嗯!」楚非邊哭邊抹淚,挽著楚夫人進入醫堂,一到了內室,瞧見楚應夫婦,心緒激動,咚一聲,當場跪下。
「爺爺、奶奶。」楚非哭喊。「非兒不孝,讓兩位老人家擔心了。」說完,深深彎腰,把額頭叩在地上。
隨後入內的公孫詠和公孫凜一跨入內室,便見到楚非跪叩的樣子。公孫凜想起她不久前的腳傷,心裡不忍,但想到她跪叩的對象,便忍住沒上前拉起她。
楚老夫人見到楚非,哭得老淚縱橫,她上前,扶起楚非。「乖孩子,沒事就好,當咱們聽說你病死在溫州時多痛心啊!還好收到了公孫公子的來信,才知道你沒事,而且不但沒事,還能以這番面貌回家來,真好!真好!」
「奶奶,對不起。」楚非哽咽,覺得自己讓老人家這麼傷心,真的好不孝。
「沒關係,回來就好,你要是再不回來,你爺爺都快操心死了,你不知道打從收到信之後,他天天都在等門,就盼著你快點回來。」
「爺爺……」楚非走向楚應,看著他,發現他與當初她離家時相比蒼老了好多,她心裡難受著,好不容易稍稍止歇的淚水又落個不停。
楚應看著一身女子裝扮的楚非,心裡頭五味雜陳,一方面高興她能平安無事地回家,一方面又驚訝於她的這身扮相,同時也深深自責著。
他自責當年為了鞏固醫堂的名聲而硬將楚非當成男孩子來教養,害她承擔了極大的壓力與責任,若是他當年不那麼堅持的話,楚非便不用長年女扮男裝,當然,也不用為了恢復女裝而詐死。
他很心疼楚非這個孫女。
這孩子其實很優秀,她學得很好,青出於藍,醫術相當精湛,若是他當年能順其自然接受她是女娃兒的事實,不刻意隱瞞她的性別,一樣把醫術傳授給她,以她的資質,一定同樣也會享有醫聖的美譽。
他看著她,雖然沒有落下淚來,但眼眶已經紅熱氤氳,她這個好孫女啊,其實……其實……很適合女兒身的裝扮。
「非兒……」楚應聲音沙啞哽咽,他說不出什麼傷感的話,只能看著楚非,好好地打量著她。
「爺爺……對不起……」楚非發現爺爺打量的目光,她擔心著,以為爺爺無法接受這樣的她,著急之下,牽住了楚應的手,愧歉地說:「我對不起您,無法再為咱們楚家醫堂……」
「非兒!」楚應忽然打斷她的話,並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些年來難為你了,爺爺覺得你做得很好,而且……也覺得你現在這模樣很好。」
楚非聞言,微僵了半晌,接著,涕泗縱橫,狠狠地哭著。
哭過之後,她又笑了,笑著的同時卻又忍不住想落淚。
這些年來,她一直幻想著能受到爺爺的肯定,幻想著當爺爺不以看男孩子的期望眼光來看她時,她會是什麼樣的心境呢?
這一晚,她終於明白了,原來是這種又澀又甜、又喜又悲的滋味。
*** *** ***
雖然公孫凜的傷口癒合得差不多了,但楚非還是堅持用醫堂裡最上等的藥材來為公孫凜調養補身。
在幫公孫凜調養的這一個月裡,楚非乖乖地聽從公孫凜的吩咐,不在外頭露臉,成天躲在醫堂的內室裡不出門。事實上楚非也不想出門,光是陪著公孫凜,囑咐他吃藥、盯著他的生活起居她便覺得足夠。
不過,楚非很好奇,公孫凜不用回京城嗎?他應該只是因傷告假而已吧?她問了公孫詠,公孫詠支支吾吾的不敢明說,只說大哥捎了一封信回京城給皇上。於是她忍不住,趁著端藥給公孫凜喝時當面問他。「聽公孫詠說,你寫了一封信給皇上,那信函內容究竟是怎麼寫的?」
公孫凜喝完了最後一口苦澀的湯藥,將碗遞還給楚非後,挑著眉,慢條斯理地反問她:「藥喝完了,我的獎勵呢?」
楚非紅著臉,又好笑又好氣地嗔瞪著他。
這個公孫凜真教人頭疼,明明是個大男人,但是每次叫他喝藥都像是在哄小孩似的,一定要先談妥條件他才肯配合地喝下湯藥。
「這兒是涼亭。」她咬牙切齒地提醒他。也不想想這兒是醫堂後院的涼亭,很容易被爺爺他們瞧見的,居然還敢要獎勵?
公孫凜聳了聳肩,一副悠然自得。「無妨,那下一回的藥我肯定是喝不下了,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人才會受這傷啊?」
「你!」楚非氣鼓了臉頰,明知他是踩著她的弱點來欺她,卻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公孫凜為了她差點送命是事實,她擔心他不肯配合喝藥也是事實。
相較於楚非的焦躁,公孫凜則是處之泰然。
他氣定神閒地說道:「隨便你了,反正我猜你也不是那麼想知道那封信的內容吧?」
一句話直接戳進她心坎裡,她真的、真的非常好奇。
楚非嘟起唇,認輸地跺著腳。「好啦!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