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他懂了,想必楚非是在她細緻的柳眉上塗抹暗色的炭粉,好讓她看起來更像男子些。
為什麼呢?她為何要扮成男裝行醫?
「千真萬確,若是恩公不信的話,他日倘若恩公有了什麼病痛,在下必當竭盡所能地為恩公效勞。」
聞言,公孫凜啞然失笑,揚起了眉。「你這是在咒我了?這就是你報答救命之恩的方法?」
「不、不、不!」察覺自己失言,楚非趕緊一臉歉意。「恩公貴人貴體,當然是無病無痛,我只是……假設而已。」
瞧著她緊張的模樣,公孫凜覺得有趣,薄唇輕輕地勾起,噙著一抹微乎其微的輕笑。
「不過,聽說你專攻婦道人家的疾病,倘若我真有病痛,該讓你治嗎?」他可是男兒身,拿那些治療婦女的伎倆來醫治他似乎有些不妥。
聽出他話裡的不信任,楚非有點兒不服氣,遂控制不住地出言反駁。「恩公此言差矣,在下不止專攻婦女疾病,還相當擅長一些羞於對人開口的隱疾!」
公孫凜這下真是啼笑皆非了,她是在暗示他會有什麼難以啟齒的隱疾嗎?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要是知道她現在是跟什麼人在頂嘴,恐怕要腿軟了。
罷了!既然心血來潮救了她,也就懶得跟她計較。
公孫凜嘴角含著笑,搖了搖頭。這女人講話真是不修飾,不像一般的女子那樣溫婉守規矩,但是奇了,跟她說話他居然有種很輕鬆自在的感覺。
他突然慶幸方才沒有據實說出自己的身份,他猜想楚非若是知道他是誰,應該無法這麼自然不矯情地與他對話。
這時,公孫敏端了茶杯走過來,她瞧見自家大哥居然又笑又搖頭的,心裡納悶著,大哥的心情似乎很好?
「大哥,熱姜茶備好了。」公孫敏將杯子交到大哥手上。
「楚公子,來喝杯姜茶暖暖身子。」
聞言,公孫敏更訝異了,目光不由得多看了楚非一眼。
原來這姜茶是特意為那位落水的公子準備的啊,她還以為是大哥自己要喝的哩!公孫敏抿著唇思量著,怪了,大哥怎麼會對外人這般體貼熱絡?
「敏兒,沒事了,你先去休息吧。」
「知道了!」公孫敏靈動的雙眼轉了轉,她的身子退開,但眼眸卻偷偷打量著楚非,評估著他到底是哪兒特別了,怎麼能讓大哥如此注意?
而楚非也同樣訝然於恩公的細心,她接過他遞來的杯子,捧在手裡,暖呼呼的,不但溫暖了她的手,也溫暖了她的心。
以往都是承接女子對她的關心,有男子這樣關照她還真是第一次。
公孫敏離開後,楚非喝著熱姜茶,站在公孫凜的身邊,兩人倚著船欄,一起看向河道。以往除了看診把脈以外,她不曾與男子如此靠近過,但她現在不只站在他的身邊,還穿著他的衣裳,喝著他特意準備的熱姜茶,楚非恍惚著,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偷偷打量著恩公,他的身材俊偉挺拔,但是卻不會給人壓迫感,說起話來溫溫雅雅,姿態沈穩自若,給人一種很舒適的感覺。
此時,一枚煙火升空,進放出燦爛的火光。
楚非沈迷地看著夜空中的火花,以往的中秋夜她要不是待在家裡陪老人家,就是像今晚一樣獨自游河,從來沒有一次是有人陪著她一起看著龍炮升空,於是,她忍不住有感而發。「今年的煙火似乎特別美麗。」
話說出口的同時,一陣酸楚的孤單感覺急速地掠過心頭,楚非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反應給嚇到了,她怔忡,赫然發現原來自己也會有覺得寂寞的一天。
女扮男裝的特殊身份使她不可能有閨中密友,更不方便結交稱兄道弟的朋友,所以除了家人之外,她向來獨來獨往。她以為,只要能守著醫堂、守著家人便已足夠,但今晚她卻失常地感受到寂寞的滋味。
「是很美……」公孫凜沈吟著,但是眼睛看的不是天空中的煙火,而是楚非若有所思的臉。
她對著天空發愣,猛一瞧像是很單純地為了煙火而感動,但是眼眸中隱約流動的孤寂卻洩漏了她的情緒,相對的也撼動了公孫凜。
她在想什麼呢?怎麼會出現那樣的眼神?還有,她是為了什麼而女扮男裝呢?這個女子讓他很好奇,但是他卻顧忌著她或許有難言之隱,於是暫時壓下了滿腹的疑問,只是靜靜地陪著她看煙火。
一會兒過後,公孫凜問道:「想不想更靠近一點看?」
「嗯!」楚非點頭。
公孫凜取過楚非手裡的茶杯,放到一旁的甲板上,接著他一手隔著衣袖拍住楚非的手腕,一提氣,帶著她一起躍上船艙的艙頂上。
「這兒夠高,可以將煙火的美盡收眼底。」
楚非答不上話,她所有的心思都被眼前的美景給吸引走了。
因為位置夠高,所以可以居高臨下地觀賞河道上錯落的畫舫,而且,煙火放射出來的光芒也近得像是伸手便可攫取似的。
真的好美,楚非從來不知道可以這樣欣賞煙火,四周的景物美得不像是真的。
「美得不像是真的。」她喟歎著,說出心中的想法。
楚非其實知道,今晚的煙火之所以特別美,並不完全是因為居於高處,而是因為身邊有人陪著她一起賞美景。
公孫凜看著楚非,又看向被煙火映照得璀璨的夜空,突然覺得有些錯愕。自己居然會帶著一個甫認識的女子……呃……女扮男裝的女子,在船艙頂上欣賞煙火?他何時這麼有閒情逸致了?
想了想,他認為是楚非眼底那純淨無瑕的光彩讓他衝動,變得不像自己了。
楚非看著每一枚煙火升空、綻放,而公孫凜則是看著她的眼眸,那雙眸子裡也像有煙火似的,一燦一燦的,映出煙火的美,他不用抬頭也知道煙火美得有多醉人。
公孫凜趁她只顧著看美景時,身子躍下,走到船夫身旁,交代船夫順著煙火綻放的方向駛去,然後才又回船艙上頭,安靜地坐下,嘴角噙笑,聽著楚非形容煙火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