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那個盡頭已經在不遠處等待了。
大宋真的沒救了嗎?
她能為大宋做些什麼嗎?
見到她臉上濃濃的傷痛表情,黑衣男子難得的停下進食動作。
「你可以儲糧、備荒,把客棧移進去,然後封谷,這座山谷能夠自給自足,這裡能成為一個世外桃源。」黑衣男子一臉認真的建議。
「封谷?蒙古人的鐵騎橫掃六合,天下無敵。大宋的半壁江山,蒙古軍都攻得下,我這小小山谷,他們攻進來是早晚的事。」巫主庭有些沮喪。
「我可以移來一塊很大的石頭,徹底堵住進谷的通道,就沒人能攻進來了,也沒人知道山谷裡有住人了。誰敢阻擾我在這裡住、在這裡吃,我就殺誰。是神,我就殺神;是佛,我就滅佛。哼,小小蒙古軍,雖然我不會去主動殺他們,但是我還沒放在眼裡。」
他不會主動去殺蒙古軍,那麼……有什麼方法能夠讓他去殺呢?如果是他,也許就能扭轉乾坤?
為什麼他沒有名字,他不能驅使?如果這只半神半獸半妖魔願意幫忙的話……巫主庭眼中燃起微弱的希望。
黑衣男子淡淡的覷了她一眼。「庭兒,你別想太多。有些事情,就算我去做了,並不一定會有什麼影響,天意就是天意。它能改變的地方,也許有機會改變;它絕不可能改變的地方,就絕不可能改變。王霸之氣在北方,這事是絕不可能改變的。」語畢,繼續吃著美味的醉鵝肉。
聞言,巫主庭只是惋惜的、無力的、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下午,黑衣男子坐在躺椅上,拍了拍飽嘟嘟的肚皮,神情慵懶的曬著太陽。
巫主庭翻了下曬著的藥草。抬頭瞧了瞧天色,應該不會下雨,日光有些微弱,看來這批藥材要多曬幾日才能收起來。
她拿了一張椅子出來,就這樣坐在黑衣男子旁邊。這是她第一次坐在他旁邊,像普通朋友似的坐著。
「你為什麼沒有名字?」
黑衣男子慵懶的睜開一隻眼,轉頭瞅了她一下,然後又把眼睛合上。
過了半響,他打了個呵欠,說:「不為什麼。」
「總是有原因的。可以說嗎?我很想知道。」巫主庭正襟危坐。
巫主庭等了等,又等了等。在她失望的認為他不會回答時,黑衣男子的聲音響起,慢慢的說道:
「聲音是一種最原始的力量。它是萬物起始時,就已經存在的力量。這種最基本最單純的力量,同時也是一種最強大的力量,也是最能被萬物接受與吸引的力量。當你發出聲音,就有人會去注意;當你喚出名字,就有人會回應。名字是由聲音說出來的,它具有強大的召喚力量,以及最強大的束縛力。所以,我沒有名字。」他淡淡的說著,連眼睛都沒睜開。
「總是有人或是有妖怪叫過你什麼吧?這世間一定有一個稱呼是在叫你呀。」
「也許曾經有人用幾個固定的字在稱呼我,但是他們叫他們的,我還是我,那些名字我不接受不承認,那些字不是我的名字。我也不記得別人曾經如何稱呼過我,所以我沒有名字。」
巫主庭放在膝上的拳頭微微捏緊,向前傾身,說道:「那……我給你取一個名字好嗎?」
這時,黑衣男子雙眼慢慢的張開,神情平靜地瞧了她一眼,緩緩的閉上眼。「我不要。名字是一種召喚,更是一種束縛。有了名字,我就會被『固定』了。我不要取名字。取了,很麻煩。我討厭麻煩。」
聞言,巫主庭如洩氣皮球般的微垂著頭。果然,這樣是行不通的。
過了一會兒,黑衣男子說道:「山谷位置隱蔽又能自給自足,你住在這裡很好呀,好山好水好地方,沒病沒災沒戰爭。聽說你的責任就是守護這村子裡的人,那麼外邊的人就別理了。」
「我知道不能理呀!但是說別理就別理會,能這麼簡單就行了。我的心,過意不去呀!我難免會想到,也許我再努力一些,我就能夠再多救一些人。」巫主庭歎了一口氣。
「小巫師,你貪心了。這山谷裡,住了六七百人已經夠你操心嘍。」
「總是要多試試看,可能還有其他辦法,只是我現在沒想到罷了,也許過幾天就想到了。」
「小巫師,就算你救了他們這一次。下一次呢?他們要憑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活不下去,過不了這個關,死了就是他們的命。」
「不是命!又沒有哪個神站在百姓面前,指天畫地的保證說他們一定要死,沒死就是違抗命運。既然沒有神這樣斷定,結局還沒有出現,說不定活下去也是他們的命。」
黑衣男子輕輕的笑了起來。「小巫師,天道循環,生生滅滅,有生才有滅,有滅才有生。如果有一天,這世間生的太多,滅的太少,這樣未必是好事呀。」
巫主庭倔強的抿緊嘴唇。她知道眼前這半神半獸半妖魔正在開悟自己,要她別拘泥於肉體的存在。
她以前人單力薄,光是要守護村子就耗費掉莫大心力,根本沒力氣再去管山谷外那亂糟糟的世道;她不敢、也不願意去想山谷外的百姓該如何生存。但是他不一樣啊!他的能力跟神一樣強大,他的所作所為是天意的一部分。她只是個凡人,但他不是!
這樣巨大的力量就在她眼前,她怎麼可能不動心!
如果有這般強大的力量,她當然會想要做更多的事、幫更多的人。
她想向他祈求、她想對他許願!
她希望國泰民安,她希望風調雨順,她希望年年是豐年。
她希望戰爭平息,世道清明,百姓安居樂業。
她希望這世間不會有人妻離子散,不會有人留下來犧牲,只為了擋住戰爭的侵襲。她不想再看到有人像爹爹、哥哥、爺爺、叔叔他們那般視死如歸的犧牲生命,只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然後留給親人刀割般的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