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遠在北境征戰的文、武雙判,符華堂很慶幸自己留守在宮內。儘管局勢變遷巨大,宮內勾心鬥角的情勢日益嚴重,可總歸還是在太平之地內。
符華堂躍下地,悄然無聲地走到方才飛鳥落下的位置,將玉階上的血痕一抹而去企圖掩蓋今夜發生的事。
月華,依舊高懸末沉……
*** *** ***
顛簸的馬車,讓素景的臉色其慘無比,甚至唇色都褪到失去以往的艷紅。
今晨,她做了個惡夢,隨後又遇刺客突擊,然而這些對素景而言,已經不是什麼大事,任何事都沒有那封從北境傳來戰事告捷的信讓人來得驚恐。
因得六神相助,天朝拿下許久不見的勝仗,可承恩也因此受了傷,差點命喪黃泉。這消息素景一聽聞,懼怕得只能渾身顫抖。
儘管她已經告訴自己多次,沙場上兵戎相對,任何慘事都可能發生,四哥若能在六神的相護下全身而退,這絕對是老天的庇佑,可素景的心願並未實現,承恩不但受傷,甚至危在旦夕。
北增終年天寒地凍,除了廣大的瀚海,就是貧瘠的土地。素景可以想見,在那兒求生不易,就算醫官的醫術高明,但在如此嚴苛的條件下,傷重要好更是困難重重。
有多少人在沙場上死裡逃生,卻挨不住傷重而病死於戰火中,儘管素景從小嬌生慣養,可不表示她什麼都不懂。
尤其四哥的處境,更令素景傷心。所有的皇子都在宮中安逸度日,就他一人要親赴烽火處,深陷絕境。
收到消息,再對照今晨的夢境,素景慌得六神無主,遂輕裝出宮,帶著貼身的宮女,到城外大佛寺替承恩上香祝禱,冀望天朝神靈能夠庇佑皇兄,歷劫歸來。
「這車走得太慢,請人趕快些吧。」
「是。」
馬車在綠林中疾駛,不見暗處隱蔽的身影,只見幾道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衣男子暗中動了些手腳,車頭駛到土坑時,車輪隨即既然如此入大坑中翻了車,震得馬兒驚慌不已,仰頭嘶鳴,拖著翻倒的馬車在林道中狂奔,驚險萬分。
車內兩個女人嚇得驚聲尖叫,但駛車的馬伕早已傷重昏劂,無暇顧及她們。
由於事出突然,再加上素景是秘密出宮,並沒帶侍衛護身,只怕這劫要過是難上加難,無路可逃。
幾個隱在暗處的人影見裝,嘴角揚起笑,極為惡毒。就在他們方要離開時,一枝白翎爭箭疾射而出,沒入狂奔的馬腳中,終於止住馬匹狂暴的行徑。
見事機敗露,正要閃身離去時,身後卻多了雙黑眸緊緊盯著他們。
「想去哪兒?」青鋼刀扛在肩頭上,勝罡問得平板無波。
頃刻間,艷紅的血濺飛上枯黃的葉面,成了怵目驚心的紅。
衛央彎下身,掀起車簾,見兩個女人嚇得花容失色,早已無法言語。
他一手將素景拉起,橫抱在手裡。「今日若天女命喪宮外,僅是一椿意外。」
「衛……衛央……」素景有些茫然,見他身後出現其餘六神,才明白自己又再度受他相救。
「四爺離宮前,托六神照看您。」
素景見馬背上的符華堂手裡握著弓,馬腿上多枝白翎銀箭,才明白今晨那枝救命箭,原來是出自於符華堂手中。
「原來我的行蹤早落入六神眼裡。」
「若不是如此,恐怕一國之柱早已命喪黃泉。」衛央將她抱上自己的坐騎後,再翻上馬背。
「這是你救我第二回。」
「微臣來遲了。」衛央嘴角一掀,揚起笑。
素景有些累,靠在他的心口上。「父皇知道我出宮了?」
「聖上不知。」
「所以,你不是來押我回宮的?」
「您想多了。」衛央手一揚,殷孤波將隨侍的宮女拉上馬。「往大佛寺去,對嗎?」
「你若不嫌麻煩,陪我走一趟吧。」
衛泱策馬而行,嘹亮的馬蹄聲響在幽靜的林裡,好似方纔的驚險從未發生過。
「其實,四哥一向不怎麼信佛,也從不拜佛。」
素景跪在莊嚴的大佛前,見香火裊裊上升,縈繞著寧靜清幽的佛寺。
「衛泱,你信嗎?」
「不信,臣只相信自己。」
「就像四哥也只信自己,對吧?」素景覺得有些可笑,她的身旁都是毫無佛理虔心的人,可是那些人,卻將她變成心中的信仰。
父皇是,四哥是,就連十二弟也是,如今他……也是。
「只要我心裡有畏懼,就會上這兒來。和佛祖說說心裡邊兒的話,請他庇佑我最在乎的人。」她拜佛,從來是為了自己。「衛泱,你說佛祖聽得見我的祈禱嗎?」
「臣不知。」
「你真是不會說些我想聽的話。」她手一伸,衛泱隨即將她橫抱在懷中。
素景雙手圈往他的脖上,任他將自己抱出大殿外,無人煙的佛寺,綠蔭環繞、四面環山而抱,清幽恬靜得如是人間仙境。
風起,將她的發吹得高揚,與他的發緊緊糾纏在一起。
「對某些人而言,我是個累贅。」
「你多心了。」
「衛泱,你真信天朝的氣脈是由我獨撐?這天底下,真有如此荒謬的事嗎?」
「這世間,無形神道之事,不盡然不可信。」
「所以,你相信了?」
「臣,深信不疑!」若非如此,他何必要入世?
「衛泱,我像個廢人一樣。有腿卻不能走,到哪裡都要人攙、更要人背著。」天朝待她真苛刻,讓她做人做得如此不痛快。
「很可笑吧,這天朝仰賴的一國之柱,竟是個形同殘廢的女人。我的這一生,都離不開宮中。」
衛泱沒有開口,聽她說著從不曾對人說起的心事,讓她一吐壓抑在心間多年的哀愁。
「我既走不遠,也飛不高,像個沒有翅膀的鳥兒,卻渴望想要飛上天空,看看這片自己降生的土地,有我少美麗的風景……可我卻僅能終其一生,都做著這樣的美夢。」這樣的人生,多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