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側著臉,低著頭,從白佳音的角度原本只能看到他光潔的額頭,但是她的走進顯然驚動了他,只見他緩緩抬起臉,比刀鋒還要銳利、比深澗還要幽沉的眼神,就在這一剎那間,刺到白佳音的眼中。
她頓時呆住,怔怔直視著這張臉——他是人中龍鳳,還是人中妖魔?
不,他誰都不是!雖然那亂蓬蓬的髒發已經整潔且一絲不苟地盤踞在他的頭頂;雖然那一身破爛不堪到似乎被風都能吹散的衣服已經換成讓人心悸敬畏的王服;雖然他此時此刻是天雀國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寧王趙玄宸,而不是縮在街邊牆角,嘻笑著等待人賞賜的乞丐,但是,但是!
她盯著他,或者說是瞪著他,因為這個人即使是化成灰,磨成粉,落在水裡,散在風中,她也忘不了這張臉,即使他有千千萬個理由不該出現在這裡,不該是那個人,但是上蒼就是開了這樣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是他!那個救她於危難之中,卻也乘人之危地輕薄了她的無賴!那個攪亂了她的心湖之後便失蹤三年,杳無音信的混賬!
他居然是他!
為何?為何!
而那個無賴,那個混賬,在一看到她時眼角就瞇了起來,只是一瞬間的工夫而已,白佳音就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那個人,即使在她也換了裝的情形下,同樣認出了她。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之後,他赫然從軟榻上站起,挺拔地佇立在大堂之內,一身幽沉之色的他,冷冷地吐出三個字,「都下去!」又伸出一指,指著白佳音,「她留下。」
沒有人敢問為什麼,所有人飛快地撤離。
當門外的守兵訓練有素地將大堂的門轟然關閉時,白佳音這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發現他已經站在她的面前。
她恐懼跟他這種近距離的接觸,從以前到現在都討厭排斥,但是她還沒有拉開兩個人的距離,就被他一伸手將她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
那緊扣她腰肢的力量,與三年前一樣,讓她無法掙扎。
緊接著,他的唇就像是熟練得曾演練過無數遍似的,找到了她的,迅速侵入,佔領!
不能掙扎也要掙扎,因為她來天雀不是為了再一次自取其辱,而是為了報復之後再遺忘掉這個男人!
她狠狠的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終於讓他吃了痛,總算放棄對她唇瓣的掠奪,但是他沒有完全放開她,更加惡劣的是,他的一隻手已經在她不經意的時候滑入她的衣服領口,滑到了她的胸前,滑到她小心遮掩的豐盈柔嫩之上。
白佳音驚得倒抽一口冷氣,喝道:「你幹什麼?」
「驗明正身。」他挑著嘴角淺笑,邪佞的味道流瀉而出。在這一刻,她終於相信了之前種種關於他的傳聞,這個人,的確是人中妖魔!
她狠狠地揪出他的手,甩到一旁,冷笑著說:「寧王,我是以禮相見,但這就是你們天雀人的待客之道嗎?」
「這是我對你的『待客之道』。」他悠悠然轉過身,「更可況,你不能算是我的客吧?」他隨意尋了張那些臣子坐過的椅子坐下,歪斜的姿勢,極其散漫,只有這個時候,他才露出些三年前的本色。
犀利的眸光自下而上地盯著她,「白大小姐,你穿成這個樣子,來我天雀想做什麼?開店?還是做間諜?化裝成男子是為了規避我天雀的法律吧?難道一個西嶽已經不能讓你滿足了嗎?」
「是天雀的法律還是您寧王的法律,寧王心中比我明白。」她昂著頭,「為何禁止女子經商?」
「因為……」他拉著長音,笑意吟吟,「我不想看到第二個白佳音。」
「這麼說來王爺對我有所不滿?」
「若不滿,就不會同你許婚。」他對她勾了勾食指,「你是按捺不住了,所以來找我?你怎麼知道我是天雀人?」
她在他面前似乎很難保有心事,所以只有用冷笑來武裝自己心中的震動,「別自以為是了,我怎麼知道你是天雀人?更何況,我找你做什麼?」
「找我,是因為捨不得我,忘不了我,恨我,又放不下我。」他始終盯著她的眼,每一個字的說出都像是在故意撞擊她的心靈。「看你的眼神,可以殺人似的,若不是對我愛恨交織,你不會這樣對我。」
「你看錯了,我只是嘲笑你的自大和無知。」她一頓,一道謊言忽然在心底醞釀,衝口而出,「你大概是不知道,我已經嫁人了。」
那含笑的眼神突然精光四射,似是有殺氣陰霾在眼底,妖魅的冷笑也凝結成冰。他一瞬間撲到她面前,箝住了她的肩膀,將她的骨頭捏得死緊而生疼。
「嫁人?何時?嫁誰?」
白佳音幾乎要被他的表情嚇住,但她努力保持平靜,以及嘴角那抹蔑視的冷笑,「就在我出海的前三天,嫁的是書香門第,我相公雖然不是一門霸主,但對我很好,我很知足。」
看到他眼底的憤怒和殺氣,她忽然很愉悅。原來這個人並非堅不可摧,無論是做乞丐的時候,還是成為現在的寧王,他永遠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胸有成竹的樣子,彷彿在蔑視所有人的愚蠢。終於,輪到她來蔑視一回他的高傲和自尊了。
「你嫁人?你居然敢嫁人?」他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狠狠撞擊她的耳膜,「難道你忘了我之前對你說的話了嗎?」
她還在蔑笑,「算了吧,那不過是你的一句戲言,誰會當真?」
「我會!」
他認真而執著的表情讓白佳音在這一瞬間似乎恍惚了,似乎他真的是個在等待自己,已經等待了三年的癡情男子。但是,轉瞬間這個恍惚又變得清晰而真實,讓她忍不住哼道:「如今已過三年。」
他緩緩念道:「還差一個月零七天。」
她的心居然再度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居然記得?還記得他們分手的日子,而且時隔三年,記得如此清楚。但是這樣的他更加可惡!他明明記得如此清楚,卻從未有任何只字片語給她過,他在三年前給了她一個承諾,卻沒有以希望作為承諾的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