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來的惡耗讓她和父親來不及悲傷,只是麻木地處理後事,一直到母親出殯那一天,淚水才整個潰堤。
「別難過,伯母沒有受太多苦,你想著這一點就好了。」千容抱著她,哽咽地給予安慰。
她卻仍然哭到泣不成聲。母親的驟逝讓她心力交瘁,卻也更讓她體會到她和他之間的關係是如此地薄弱。
為什麼在最需要扶持的時候,沒有人在她身旁?就算他真愛著她又如何?他無法分擔她的苦,無法給她一個擁抱,這段感情對她只有痛苦,好痛苦,她撐不下去了……
忙完葬禮,她回到莊園上班,隔了幾天,他來了,一如以往地帶著笑,她也一如以往地等在路旁,陪著他走進莊園,免得他連大門都沒踏進去就被趕了出來。
只是她很明白,有些事已經不一樣了。
那天晚上她沒回去,睡的是他的床,枕的是他的臂,這是她擁有過這段愛情的唯一紀念。
之後,就該放下,放自己自由,別再受苦了……
***
第8章(2)
她鼓起勇氣,舉了又放的手終於敲上門板。
門一開,看到她,他怔愕得說不出話來。
她撲進他懷裡,纖細的臂膀不住顫抖。
「別拒絕我……」連她的聲音也在顫抖,卻透著無比的堅定。「為了人民,我只能妥協,但至少……至少讓我自己選第一個碰我的男人……」
看著這幾行字,喬豫打不下去了。他仰頭,從葉間縫隙灑落的陽光刺得他微瞇了眼。
昨晚她沒讓他送她回家,而是進了他的房間,把自己獻給了他。當她生澀又笨拙地為他戴上保險套時,他幾乎把持不住。
想起昨晚,他不禁閉起了眼。她讓他看到了她嬌媚的另一面,細如呼息的呻吟,氤氳情慾的羞怯,讓他整晚都緊擁著她捨不得放手。
發覺思緒脫了韁,他用盡意志力把它拉回,盤坐的姿勢微挪,因她而起的慾望弄得他發疼。
好不容易才抑下情潮,視線回到螢幕上的那幾行字,他歎氣,不懂為什麼她要這麼做,即使他因此改寫了原先已經完成的結局,他還是不懂。
「喂!」
喬豫回頭,看到,一個表情不太好看的阿伯躲在樹叢後對他招手,雖然不認識,他還是放下筆電走了過去。
「走快一點!」受不了他的速度,添財叔低咆,一顆頭不停地左顧右盼,很怕被看到。
這個莊園的人性子都很急啊。喬豫頗覺好笑,也很疑惑這個阿伯的舉動為何這麼鬼祟,依他的瞭解,怡君送去製造區的食物就是他們的午餐,他應該待在裡面吃飯才對,怎會跑到這裡來?
一等他走近,添財叔立刻義憤填膺地開口——
「阿君要我們不要插手,可是厚,我陳添財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要當人家男朋友也要像樣一點,哪有人家老母去世,連通電話也沒有,這是成什麼體統啦!」
喬豫直覺就要反駁他不是她男朋友,但話還沒說出口,又被她母親過世的消息震懾得怔站原地。
「什麼時候的事?」距離上次來這裡也不過才一個多月的時間,但他並沒有聽她提過任何有關母親生病的話題。
「已經半個月了你還不知道哦?」添財叔氣到跳腳。「不是我愛講,你實在太超過了啦,想到就來、有事就走,你當我們阿君是王寶釧苦守寒窯,一定要在這裡等你哦?你嘛太夠面皮啊啦!」
講到激動處全成了台語,雖然還有滿腔怨念沒罵夠,但怕怡君出來撞見的他只能暫時休兵。
「警告你哦,你哪擱不卡改進A厚,我不會擱厚你踏入這莊啊頭一卡步啦,聽到嘸!」
凶狠地瞪他一眼,添財叔邊噴氣邊躲躲藏藏地跑了,嘴裡還兀自叨念著「愛到卡慘死」之類的話。
即使台語不輪轉,喬豫也大致聽得懂阿伯在罵他,但不管是語言或是話裡的譴責,都讓他一頭霧水。
不過此時的他沒有心神去分析這些,他的思緒全被擔慮佔滿。
他到這裡已經整整一天,這麼嚴重的事她為什麼都沒跟他說?她的言行舉止也完全看不出異樣,就和之前看到的她一樣。
不,有一點不一樣,她把自己給了他——問題是誰會在喪母之慟的時候還想要上床啊?兩個問題糾結在一起,喬豫更是煩鬱到抱頭。
還是她和母親感情並不好,母親的過世對她沒有太大的影響,所以才會看不出來?喬豫苦苦思忖,卻驚愕地發現,她不曾和他提過這些事,除了觀察她的個性舉止,他對她的其他事完全一無所知。
是她沒提過,還是他不曾放在心上?想到自己一陷進沈思就不在乎任何事物的壞習慣,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阿伯罵得沒錯,他怎會如此自私?只在她身上擷取自己要的,卻從不曾付出過關懷,就算是朋友,他也太不盡責了!
「你在幹麼?」她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喬豫回頭,看到她拉著推車站在那兒,至今才猛然察覺到她和他們第一次遇見時,有許多地方都不一樣了——
馬尾長了,氣質變沈斂了,就像他筆下的女王角,從懵懂天真被拱上女王之位,到現在被許多際遇磨練出一身自然流露的王者氣勢,她們都成長了,他卻仍停在原地,依然關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裡。
「發什麼呆?」趙怡君半嗔半笑地輕顰眉頭,帶頭前行。「你不是說這次只能待一個晚上,中午過後就得走了嗎?」
喬豫還處於這連串的震驚中,腦袋一片混雜,只能被動地跟著她走。
到底有多少事是他沒留意到的?有多少事是他該知道而不知道的?他想問,卻不知道從何開始問,伯一挖掘下去會更曝露出他的自私和卑劣,讓他更無法面對自己。
「聽說剩最後一集了,寫完了嗎?」走在前方的她隨口問起。
「……嗯。」遲疑了會兒,喬豫含糊地悶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