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蠻護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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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李婆婆的聲音從屋外傳入,在見到她的背影時乍然終止。

  沈瓔珞緩緩回頭,連擠出笑的力量都沒有。

  「李婆婆,我擦完長橋了……還有其它事要做嗎?」

  「暫、暫時沒有。」

  「那麼……我可以先回房間去休息嗎?抱歉,我覺得有點累……」沈瓔珞囁嚅提出央求。

  李婆婆靜了靜,再開口,又是冷冷語句:「沒有你的房間。小當家沒交代要讓你睡哪,目前也沒有多出來的空房,你就……先睡柴房吧,改明兒個我替你挪看看有沒有誰要和你同擠一室。」李婆婆指向廚房後側的暗室。

  意外嗎?不,沈瓔珞不意外,難道她還會天真以為自己能被安排在哪處上房嗎?

  她太倦,無力去爭,抱緊包袱,默默走向柴房。

  今天,她有過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進廚房、第一次撿菜、第一次拿刀、第一次被割得滿手鮮血、第一次打水、第一次摸到髒污的抹布、第一次跪著擦地、第一次,見識到所謂「柴房」是怎生的地方。她被保護得太好,冷了有人添衣,熱了有人搖扇,下雨了,有人撐傘……導致她現在有種從九霄墜落地府的落差感。

  柴房不大,比不上她以前琴房的一半,裡頭堆滿柴薪,有股悶悶味道,她鼻子不好,幾乎是一嗅到便猛打噴嚏。

  她撥開幾根散落的木柴,整理出一處勉強能窩躺的空間,再解開扁包袱,取出爹的牌位,放置在旁。

  「應該要把佛堂裡的香一塊兒帶出來……」多打包一樣物品,尉遲義亦不會吭聲制止。他違背了嚴盡歡的命令,默許她帶出親爹的牌位和幾件衣裳。

  沒有香,她僅能雙手合掌,叩拜牌位,拜完,整個人直接癱軟在扁包袱上,以它為枕。

  柴房裡,有些不知名的小蟲子在咬她,她無暇去管;雙手的刀傷,微微疼著,她連包紮它們的力量都沒有;堆得高聳的柴薪,只要她一翻身,就有可能會全數塌倒,將她湮沒或砸死,她也無從害怕,現在沒有比睡眠更重要的事,其餘的,明天再來煩惱吧……

  或許,明天尉遲義就會來看她這念頭,竟會支撐著纖弱的她,在嚴峻環境中,堅強度過。

  柴房一睡,便睡了七天。說要替她挪出房間的李婆婆,好似忘掉自己曾提過的話,翌日便完全不曾提及換房之事。沈瓔珞沒想過要點醒李婆婆,柴房雖然難睡,但對她影響不大,她每天都拖著疲憊身軀回房,一躺下就睡沉,以往認床認枕認被的習慣,不藥而癒。

  人,就是太好命,才會東挑西挑,一旦失去了挑剔的資格,睡草地睡泥地睡大街還不是照樣能一覺到天亮。

  值得慶幸的是,她終於能分辨出韭菜和蔥的差別;終於能從水井打起一桶水而不會差點連人帶桶一塊兒跌進井內;終於知道用竹帚如何能將落葉掃成一團。

  她變得不挑食,辛苦勞動過後的胃口總是特別好,以往不愛碰的油膩五花肉,有得吃就很幸福,沒有五花肉,一碗白飯撒鹽她也能多吃半碗。

  她變得不嬌柔纖弱—— 並不是指她的身形,而是她的精神—— 向來不曾提重物的玉莢,可以扛起一大簍瓜果。

  她現在連替熟雞拔毛,都可以不再尖叫發抖。

  目前正在努力適應的,是被柴房小蟲子咬得又紅又癢的紅痘子、被削得像狗啃的白蘿蔔、少了婢女幫忙便永遠綁束不好的及腰長髮,以及七天來沒見到尉遲義出現在廚房半次的沮喪感。

  「你動作太慢了!」

  李婆婆數落她添柴火的速度,一旦她加快,李婆婆又嫌火勢太旺。

  「我說過多少回!燕窩去毛!海參去泥!魚膽不能破,破了整條魚就毀了!」

  李婆婆一板子直接打上沈瓔珞的手背,怒斥。

  不,你沒說過……我是頭一回聽見這些教訓。

  沈瓔珞沒頂嘴,默默在心裡記牢,燕窩去毛……海參去泥……魚膽不能破……

  「鍋子沒洗乾淨!」又一板子落下。

  「還不能休息!去倉庫搬冬瓜、豆團,以及筍子!」

  剛洗完幾大盆衣裳,回到廚房都還沒喝口水喘氣,馬上又被派遣工作。

  「晌午要煮綠豆蒼仁,你去將綠豆挑挑,壞的醜的全要撿出來,一塊兒下鍋會壞了滋味,小當家嘴很挑。」

  來回幾趟,搬完冬瓜、豆團和筍子,李婆婆給了她一盆綠豆,她伸手去接,露出衣袖的手腕和手掌佈滿蟲咬和刀傷,在白哲肌膚上更是駭人可怕,李婆婆露出一抹複雜神色,匆匆回到灶前去忙,好似無視那些傷勢。幸好接下來的工作都不用碰水,那些菜刀劃出的小傷口,雖然不深,但不斷沾水,導致它們很難痊癒,有幾處化了膿,不至於疼痛難忍,總是不方便。她捧著一手的綠豆,一顆一顆仔細剔選,動作認真卻不遲緩。挑綠豆應該是最輕鬆的工作了,有得坐又有得歇腳,她珍惜得來不易的小小休憩時間,一早醒來便覺得頭有些沉重,在接踵而至的工作追趕之下,她忽略掉它,現在雙腳停下,所有倦累浮現,壓在她肩頭,連吐納都得多費好一番功夫。

  是緊盯著小綠豆太久了嗎?暈眩戚突然襲來,她趕緊閉上眼,忍下它。

  「奇怪!柴房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呀?是要拿來當柴燒嗎?」漢子扛柴到柴房去堆放,看見一旁有個死人牌位,一樣是木頭制。一樣丟進灶裡也能燒得旺盛,還以為是誰想省柴薪哩。他不識字,看不懂牌位上的人名。

  他很順手就要將沈承祖的牌位拋進灶火裡。

  「等等!那是姓沈的!」李婆婆第一個看見,連忙要阻止。

  好不容易甩開昏厥感的沈瓔珞,只隱約聽見耳熟到不行的「姓沈的」,直覺以為是李婆婆要吩咐她做事,一抬頭,看見自己爹親的牌位被灶火吞噬!

  「爹!」

  一盆子綠豆全散撒在地,啪沙聲如雨點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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