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淡淡一笑,「是公主殿下。」
幾日後,丘夜溪又到兵部處理公務,這次她還帶了一個食盒。在議事堂站定,她掃了一圈,問:「張侍郎不在嗎?」
議事堂內只有楚長煙一人,他迎過來回道:「張侍郎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她挑眉,一臉瞭然。「我說這些老人不好對付吧?欺負你年輕,初來乍到,就把所有事務都丟給你。你可不要只做實心眼的人,一味埋頭苦幹。陛下不在這裡,誰看得到你的辛苦?」她感慨道:「當初我也是這樣一個人,忙前忙後,拉了一大堆人要扳倒尚真,但是到最後那些人卻都變成了牆頭草,一個個離我遠遠的,生怕沾上這個事會讓他們倒霉。」
雖然早對此事有所耳聞,楚長煙卻是第一次聽當事人親口提起,就趁勢追問:「大人既然對丞相有芥蒂,又怎會……」
「又怎會嫁給他,是嗎?」丘夜溪輕歎著垂下頭,「女人啊,命就該如此。我家自幼把我和他定了親,年紀一到,我想不嫁也是不行的。只是……我丘家英名流傳幾代,我自己又耿直半生,就怕死後落個『貪官奸臣夫人』的頭銜被人刻在墓碑上。」
楚長煙陪笑,「大人您真是說笑了,丞相大人為國盡忠,豈有私心?您平白給他扣了個『奸臣』的封號,若是丞相大人聽到,可真要冤枉死了。」
「是不是冤枉,舉朝上下心知肚明,長煙,你……就不用再為他辯白了,我雖是他妻子,也不想為他辯白什麼。」
丘夜溪神色黯然,「我只盼著能平平淡淡過一生,從不指望自己能嫁個什麼樣了不起的丈夫。」她撫著小腹,「最怕今後我的孩子也變成他那個樣子,那就是我丘家的不幸,也是伏苓國的不幸。」
這一番感慨讓楚長煙大為意外。按說一個妻子在人前應該是極力維護丈夫,但是聽她的口氣,倒是對曹尚真處處不滿,也似乎並不想掩飾丈夫的那些劣行,這讓他不禁意有所動。
悄悄凝視丘夜溪凝脂般的皮膚,也許是因為身子懷孕,她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成熟婦人的風韻,和他初見她時,那種意氣風發的少女氣勢又不一樣。
能娶到這樣女子的男人,實在是讓人嫉妒又羨慕啊。可是那個男人卻是那樣的危險人物,給予她的是真心的愛嗎?能給她一輩子她所希求的那種平安幸福嗎?
越想,他就越為她不值,為她心疼。
「哎呀,看我光顧著嘮叨,都忘了我還給你帶了點吃的呢。」丘夜溪換下惆悵的表情,笑著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盒。
「這是曹家廚子的手藝。本來你到京城來,我們應該盡地主之誼請你吃飯,當初在月蘭鎮多虧有你,我才能從流寇手中逃脫,但是我猜你一定很忙,夢嬌那邊肯定也要約你,所以暫時就不耽誤你的時間,只是挑了幾樣尚真平時愛吃的,叫廚子做了拿過來請你嘗嘗。我吃東西向來吃不出好壞,尚真那個人嘴巴最刁,他愛吃的東西,應該味道不會差。」
楚長煙連聲說著「不敢當」,她親自遞了筷子過來,他戰戰兢兢的接過,依樣嘗了幾口,連連點頭稱讚,「我前日在宮中吃了頓御膳,味道也不及這些菜。」
丘夜溪笑著搖頭,「這話可不能亂說,讓人聽到了,還以為曹家的日子怎麼奢靡呢,連陛下的御膳房都敢比。」
「曹家家大業大,有這樣的氣派也不足為奇,丘大人多慮了。」
「樹大招風,不小心是不行的。」她隨口道:「上次尚真還說,這朝內恨他的人不少,都等著找他的把柄,戶部的幾個人心中更是最恨他,只怕早晚要栽在這些小人手裡……你趕快多吃點,別放涼了。」
她一邊和他閒扯,一邊勸他吃菜。
楚長煙也有一搭沒一搭似的和她聊著朝內的人與事,不一會兒就從她口中瞭解到不少曹尚真的敵人和至親嫡系的名單。
正在兩人相談甚歡的時候,夢嬌又來了。「長煙,不是說好今天要陪我去吃興和樓的烤鴨,你要我等你多久?」她一進門就嘟著嘴連聲抱怨,待看清屋裡的情況,粉嫩嫩的臉上倏然沒了血色,憋了半天才冷聲道:「我當你被什麼事情絆住了腳,原來是有人給你飯吃了。嫂子,你幾時也帶飯到兵部來辦公了?」
「我是專程帶給長煙吃的,倒不知你已經約了他吃飯,若知道,我會改天再送過來。」丘夜溪神色平靜,毫無波瀾,「尚真就說若請他吃飯,必然會阻了你們的好事,所以我才特意送了點吃的過來,沒想到還是攪了局。你不必怪長煙,他是怕掃了我的面子,才沒有和我說你已經約了他的事情。」
「才不要你做好人替他說話!」夢嬌氣呼呼地嬌斥,「他心中沒有我,我再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跺跺腳,她返身就走。
丘夜溪立即推了楚長煙一把,「還不去追?」
他遲疑著,「可是您這邊……」
她不在意的笑道:「我這裡的事情大,還是公主的事情大?得罪了我沒什麼,得罪了公主,你還想在伏苓國混嗎?快去吧。」
楚長煙於是連聲說著抱歉,這才勉為其難似的追了出去。夢嬌也不知道是真生氣,還是故作姿態,在前面走得並不快,所以他追了幾步就追上她了。「公主殿下生氣了?」他在她身後,像換了張臉,悠然笑問。
她一回身,跺著腳,「我是生氣了!本宮平生就請了你一人吃飯,結果你卻爽約,和別的女人在這裡卿卿我我,把我丟在腦後。楚長煙,你忘了是誰把你帶到京城來的嗎?」
「我當然不會忘了公主的恩情。只是丘尚書和曹丞相都是我的上司,他們的一番好意我豈能拒絕?就是因為沒有把公主當作外人,所以我才遲了些去赴約,我以為公主不會真的生我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