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妝盒,看著那些胭脂水粉、金釵耳環,她忽然想起一句話——女為悅己者容。
但是她的容,真的會有人細心「悅」覽嗎?
瑾元緩緩抬起頭,看著從外面走進來的雁融——
她神色很平靜,彷彿白天走進王府的那個僵硬背影不是她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似的。
她換了一條銀白色繡著紫色花朵的長裙,雍容貴氣之外還帶著一股出塵的飄逸,清靈秀雅得不染纖塵。
她的身上似乎就是一直有這麼一股氣息,清清淡淡卻不冷漠,溫溫暖暖也不熱絡,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讓他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心房。
只是,此刻的她卻帶給她一股寒意,那是疏離的寒意,宣示著兩人隔著多遠的距離。
「讓王爺久等了。」雁融客氣地對他躬身,在他的下手位子坐下。
飯菜立刻擺上桌,瑾元卻沒有動筷子,只是低眉看著她默默地吃著飯,她吃飯的時候幾乎不發出一點聲響,就像是伯驚擾到誰似的。
「雁融……」他先開了口,聲音溫柔得連自己都有些吃驚。
她的筷子忽然停住,「王爺有事吩咐?」她僵硬地問。
她真的是在乎的。
瑾元盯著她微微垂著的睫羽,希望它能夠揚起,讓那雙烏黑明亮的水眸望自己一眼。「你生氣了?」
她扯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我為什麼生氣呢?」
「於香香……」
「王爺準備怎樣安頓她?」
瑾元一怔,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他考慮了會,故作漫不經心的懶懶洋洋問道:「賢慧的王妃有什麼意見嗎?」
「到底是王爺的血脈,不應流落在外。清音樓是個閒雜人等都可以去的是非之地,小王爺的血統必須正統,他的娘親自然也不能是出身於那種地方。」
他挑起眉,「哦?那你的意見是……」
「請王爺接於姑娘入府安置,盡快給她一個名份。」
雁融盡量平靜的說出這讓她倍感心痛的一句話,話一說出口時,她就後悔了,因為她在瑾元的眼中看到的是愕然和怒意。
他為什麼生氣?因為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大方吧?只是這難道不是他想要的嗎?一妻一妾,坐享齊人之福,再過些年,都可以子孫滿堂了。
真正會痛的人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她緩緩站起身,「王爺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去辦的,就請吩咐一聲,於姑娘進府時該穿的衣服、住的屋子,我都可以幫忙操持。」
「那就有勞你了。」瑾元斜睨著她,哼道:「既然你說的話句句有理,我若是不同意,倒顯得我不近人情了。你那院子也大,就讓於香香住在你的院子裡好了,你又這麼賢慧,就近照顧她最方便。」
雁融掐緊指尖,強自堆笑,「是,還是王爺想得周到。那,我這就去準備。告辭。」
臨走時,因為腳步有些踉蹌,袖擺帶翻了桌上的茶杯,但她沒有勇氣回頭去多瞧,只是逃命似的趕快逃離。
瑾元伸出手拿起那個杯子,杯沿還殘留著她的胭脂印,淡淡的紅色,甚是醒目刺眼。
他往杯子中重新注滿了酒水,然後嘴唇貼著那個唇印,喝了下去。
火辣的酒意混雜著那—抹唇香,像—把暗刀,紮在心頭。
蠢!怕她流淚,怕她心碎,結果卻和她一唱一和地將彼此逼入絕境。何必這樣?難道他對她真的已經動了真情,所以才會讓自己變成這場戰局中被動的傻瓜?
眉心一蹙,他甩手丟掉那個杯子。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任何人改變他的生活,他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方法,奪取屬於自己的幸福和快樂。
*** *** ***
雁融盤下廣德樓後變得更加繁忙了,雖然不需要經常去樓子裡坐鎮查看,但是有好多事情還是得親力親為。這份忙碌也是她刻意的,因為只有越忙碌,她才越顧不得去想瑾元和於香香的事情。
她騰出來西廂房給於香香住,而於香香也很快地搬進來了。
於香香入府那日她刻意躲出去,但是荷香卻十分為她義憤填膺。
「一個青樓女子,有什麼可神氣活現的?到底王把您才是正妻,她再大也就是個妾,將來您生了小主子,小主子就是小王爺。」
她面無表情地聽著,心中卻是翻江倒海一般。
讓兩個女人住在同一個跨院裡,瑾元打的算盤她可以猜到一點;—讓她們明爭暗鬥,而他躲在角落中竊喜暗笑,以後無論他進了哪邊廂房的門,總會有一個女人心碎到天亮,到了第二日,又再輪迴。
這麼歹毒的主意,虧他想得出來!
於是她故意地早出晚歸,給自己安排了各式各樣的藉口,什麼要去錢莊巡視,要去田莊查看,要去皇宮和皇后、皇妃聊天,或是回家看望父母……每次她說出這些理由的時候,雖然表面鎮定,心中卻暗暗期盼瑾元能有一句挽留的表示,這樣她也可以自我安慰一下,想著自己在他心中其實還有一份地位。
但瑾元每次都淡淡地笑著,「去吧,別在家中悶壞了,早去早回。」體貼的樣子就好像讓她出門是多麼為她著想一樣。
其實,她說的那些地方沒有幾個是她真正去過的,只有一次她回家去看母親,母親卻拉著她的手大發感慨——
「雁融啊,我聽說你讓王爺把那個在外面的小妾搬進府裡了,還和你住在一個院子裡,這怎麼得了?萬一王爺心中以後只有她沒有你,你這個正妻當得豈不是要名存實亡?」
她受不了母親那憐憫痛惜的眼神,也懶得聽姊妹們的冷嘲熱諷,於是從那以後,沒再回過娘家。
好在,還有個廣德樓,可以做她最後的避風港。
廣德樓粉刷一新,沒過多少天就要重新開張了,廚子是舊有的,雁融給他們的薪水比以前的東家還高,再加上廣德樓的口碑和客源都不是問題,沒道理不留下來。其實廣德樓在最初幾日的忙碌之後,已經不需要她再親自過問,但她依然是天天一大早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