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調查是一回事,我要你的回應是另一回事。你只要告訴我,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就行了。」
雁融一甩手,邁入門內,走到他面前,直視著他的眼睛,「如果我說這件事下是我做的,你會信嗎?」
「我信。只要是你說的。」
瑾元與她四目相對,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在他眼中看到的是疼惜和堅定。是嗎?還是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王爺若是信我,就不該問我這個問題。問了,便是不信。」她一字字的說,每個字都痛徹心扉。
但他只是皺眉,「雁融,你別為了鬥氣故意避重就輕,我必須要給周圍人一個解釋,否則滿天的流言怎麼平息?」
她淒然笑著,咬著牙根說:「你從來不在乎任何流言蜚語,你在乎的只是那個人而已。王爺,還記得你那天對我說的話嗎?你說感情的長短不是用時間的長短可以衡量,不要讓你在我們兩人之間作選擇,因為那就像是讓你在一雙鞋子和一隻手臂之間作抉擇一樣。當時我很感動,我本來以為在你心中的我是那隻手臂,而現在我才明白,這不過是我一個愚蠢的夢,於香香才是可以與你患難扶持的手,而我是那雙穿完就可以扔掉的鞋子。」
瑾元驚跳起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怒道:「雁融,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那我該怎樣說?應該謙恭而卑微地請她諒解我,我不該給她添什麼燕窩,讓人有機會陷害我?王爺,如果我今天一定要逼著您在我們兩人之中作一個選擇的話,您的答案是什麼?」
他盯著她,「雁融,你現在太激動了。」
她忽然往後退了兩步,點點頭,「好了,不必告訴我答案,因為我已經明白了。」她轉身跑出書房,跑得比來時還要快。
一路上的下人們都驚詫地看著她奔跑的身影,不明白乎日裡端莊賢淑的王妃怎麼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穩重高貴全然被她丟棄,只剩下絕望冰冷的玉容,和……眼角流出的淚滴,疼碎人心。
晚問,荷香來送飯時,驚訝地發現雁融不在房內,問遍了府裡上下,都說沒有看到她,直到問到大門時,才知道她下午時一個人悄悄出了王府。
這本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隨即荷香在雁融的房內發現一封信,信封上寫了瑾元的名字。
敏感的荷香知道必定出了大事,急忙把信送給王爺。
瑾元拆開信,裡面寫著簡短的一闕訶,每個字是那麼熟悉又陌生,力透紙背的是冰冷的情,決絕的意——
夢迴一夜,兩世相隔。正是黃昏夜半,雲遮月,月如昨。情意成蹉跎,萬事付江河。怨君不語,寒宮冷桂,天上人間皆寒漠。我亦無歇,春衫涼薄。願化東風隨雲去,雲豈留我?無那,無那,浩浩渺渺,前路已無多。
下面還有簡單的一句話——
君無情,我無意,夫妻緣盡,婚約亦休。自此仳離後,永無相見期!
第9章
雁融自小在眾人眼中是個乖巧聽話、溫柔恭順的好女孩兒,年長後就是一個好姑娘、好女人,嫁給瑾元無論府裡府外,也都覺得她是個好妻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內心並不如外表這樣恭順堅忍,其實她是一個憤怒起來可以寧為玉碎,不願瓦全的人。
小時候,父親允許她和哥哥們一起讀書,念《詩經》時,她最不喜歡的是那篇「虻」。
最初的「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以及後面的「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描繪了一樁美好婚事的開頭,但是到了結尾,卻是「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學完這首詩的第二天,夫子意外地發現她書上這一章的書頁被撕去了,夫子很是震怒,問是怎麼回事。
她起身淡淡地說:「昨晚有老鼠來啃書,把這一頁啃壞了。但整首詩我已經背下來,夫子若是不信,我可以背給您聽。」然後她朗朗背誦,終於讓夫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其實,那頁書是雁融自己撕去的,她不願意看到女子為了愛情和婚姻而痛苦流淚,她曾暗暗發誓,若是有一天,她的丈夫讓她這樣傷心,那麼她一定不會委曲求全,她會義無反顧地離開那薄情的男人,而且絕不回頭。
給瑾元的那封信,如果說是一封絕情信,倒不如說是一封休書。
她親筆休掉了他們的婚姻和愛情,她不忍了,也不再猜忌,若瑾元始終不能信任她,她再多的忍耐都是徒勞。
離開王府,她搬進了廣德樓,不許別人再叫她王妃,只稱呼她為「掌櫃的」或者「東家」,她全心全意地在廣德樓的生意上,忙得昏天暗地,甚至沒有和娘家人提及這些變化。
她不在乎這件事是否會給自己的家族惹出軒然大波,也不在乎有多少人對她指指點點,她既選擇了自己的路,便不再回頭張望感慨。
*** *** ***
瑾榮是先知道這件事的外人。
當他知道雁融把她自己「休離」出王府的時候,那種感覺已不是「震驚」兩個字可以形容的。
「她居然會做這種事?那你呢?就讓她走了?」瑾榮高叫著,雙手舉天,「這世道真是變了啊,還有女人不想好好過日子的,她連王妃都不當了?」
「住嘴。」瑾元冷著臉,「我找你來不是讓你大發感慨的。」
「那讓我做什麼?你知道,我除了殺人和找人,沒其他的本事。」瑾榮聳聳肩,「京城也就這麼大,她不可能走遠,找她不用我為你操心。至於殺她……我想你不會動這念頭吧?」
他哼道:「她若是哪天少了一根頭髮,我一定懷疑是你派人做的!」
「天地良心,我和她又無冤無仇的,你倆的事情我也一點沒有摻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