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閉著眼,但嘴角也勾起了一絲笑意。
幾年前,當先帝出人意料地將皇位傳給聶瑾陽的時候,京中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流傳出這流言,說是先帝本來是要將皇位傳給瑾元的,遺詔都已寫好,只是被人篡改,事後,連被篡改的遺詔都不見了。
而身為流言中的主角的他卻一直坐視流言的傳播,不做任何評論,連瑾陽也不以為意,任由這流言流傳。
偶然有大臣要求皇帝找出製造流言的幕後黑手之時,瑾陽就微笑著回答,「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朕這個皇位是怎麼來的,朕心裡清楚,問心無愧,不必向旁人澄清什麼。」
即使如此,這流言依然成為皇城內最大的謎案之一,甚至有人傳說,真正的遺詔早已被瑾元秘密盜得,他之所以秘而不宣,是想攥到關鍵時刻,起兵造反,或者說,奪回王權。
流言總是流言,真相如何,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瑾元來到清音樓的時候,樓前依然熱熱鬧鬧的人聲鼎沸,他沒有走前門,繞過這片喧嘩之地,從側面的角門進入清音樓的二樓東廂房,在那裡,於香香和幾個下屬正在等他。
「王爺。」於香香面色蒼白地立刻奔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可嚇死我了。」
瑾元笑笑,「不過就是死了一個人嘛,有什麼可怕的。」他不著痕跡地拉開她的手,走到房間中那具屍體前,踢了一腳,將那人原本伏在地面的姿勢翻過來,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大哥,這人會不會是陛下派來的?」瑾榮走上前問道。
瑾元蹙著眉心,「現在還不好說。」他又問於香香,「樓裡丟了什麼嗎?」
她驚魂未定似的拍了拍胸口,方才說道:「我的珠寶首飾都在,我正好在睡覺,那人只是順著我的衣櫃摸了一遍,我醒了,也不敢叫,看他正好走到機關前,就順手一拉機關繩子,讓這傢伙掉進了坑裡。張強、李明他們立刻來了,但是沒想到這小子卻當場自盡。」
瑾元又掃視了一下四周,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概是賊人垂涎你的美貌。」
於香香白他一眼,「別開玩笑了,若是衝著我來,幹麼摸箱子?摸……」她礙於周圍人多「耳」雜,後面的話嚥了回去,卻暗中捏了瑾元的掌心一下。
瑾元和她早就熟稔這類的暗號,平日裡若是她這樣嬌嗔,他會留下來,溫柔細語地呵護一番,但是今日他的心中隱隱覺得不安,好像被什麼東西牽絆著,連於香香那幽怨的眼神也忽略了。
他對瑾榮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走出來。
瑾榮低聲問道:「怎麼?你看出什麼問題來了?」
「現在還不好說。不過,這清音樓你要派人幫我好好監視,只怕這來人後面的主使者不會就此罷手。」
「那於香香呢?她在這裡安全嗎?」
瑾元詭笑道:「你以為她說害怕是真的嗎?那丫頭演技了得,膽子更是出奇的大,否則這個賊人怎麼會栽在她手上?」
「不過,如果賊人不是來找東西的呢?或者只是個挑釁或示威?對了,你說他們下一步會不會直接摸到王府去?」
瑾榮無意中的玩笑卻讓瑾元倏然臉色一變,一閃身,飛快下了樓。
*** *** ***
回到王府,瑾元走進東跨院時,這裡已經是靜悄悄的,連侍女們都去睡了。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逕自走向雁融所在的房間。一推房門,房門像是從裡面插閂關緊,他本想放棄,但走出去幾步,又回頭看了眼門,不大死心地翻回頭,拔下頭上的髮簪,插入門縫中,駕輕就熟的挑門閂。
房門打開,他走進去,看到雁融面朝內的躺在床上,大概是睡熟了,她一動不動地,沒有察覺他的到來,她身上仍是穿著他走時那件銀白色的緞袍。
她靜臥的姿勢如畫一般,月光映照得她的緞袍不僅亮得刺眼,也有種凜然難犯的莊重之味。
瑾元不禁啞然失笑,半夜三更,摸進自己妻子的房門,像個登徒子一樣的自己,若是讓下人看到了他現在的樣子,會暗中偷笑吧?
從來沒有對哪個女人主動生起這樣難以自抑的親近之情,難道,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可以完完全全擁有她,才讓他這樣方寸大亂?
沉吟許久,他決定還是不要打擾她為好,見窗子開著,冷風呼呼地吹進來,他體貼地伸出手為她關上窗,再轉身時,恰好看到她一側的臉頰上,依稀有什麼亮光閃動。
那是……淚光?
這看來溫柔沉靜又堅強果敢的女人竟然暗自悄俏流淚?她為什麼哭?為了……今夜他的失約嗎?
心頭一揪,他忽然很想把她喚醒,抱在懷中,溫言細語地說些什麼寬慰的話。但這不是他的作風,從來都是女人向他奢求,他不需要去向誰低頭。
即使,她是他的妻子。
*** *** ***
沉沉地睡了一夜,瑾元向來是不睡到身體在床上都躺乏了就不會起來的,但是今兒個外面偶爾飄過的人聲卻讓聽覺敏銳的他有些煩躁。
「怎麼回事?我的王府成了市井街道了嗎?」他很不悅地開口喝止。
外面的侍女立刻嚇得回稟,「王爺,奴婢知錯了。」
他翻了個身,隨口問道:「外面好像有人來?是來找我的嗎?」
「不是,王爺,都是來找王妃的。」
瑾元倏然睜開眼,「是江府的人?」他坐起身,算算日子,是她回門的日子到了?
「不是江府的人,是王爺田莊上的一些佃戶和二地主,還有王府錢莊的幾位掌櫃……」
侍女越說下去,他就越坐不住。等一下,想起昨夜他剛回來時,她還委屈地躺在床上,眼角流著淚水,像是有無限幽怨等著對他控訴。
怎麼一夜過後,她就可以生龍活虎的開始見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