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什麼就說吧,我會聽。」
「那我要開始說了喔……說很多很多,說到你嫌我煩。」
「我不會嫌你煩。」以後不會了。
「一間跟我們公司配合十幾年的廠商,換第二代經營,就停掉了我們代理的產口叩生產線……不顧江湖道蘭我……」
「嗯。」
「還有一個客戶,都已經發生財務危機了,跳票前還跟我們下了一張好大的訂單……人去樓空,貨追不回來……」
「嗯……」
「還有……我的同事,情同姊妹的好朋友……兩人從高中就一同進公司打工的會計經理……」
說到這,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嗯……」他輕撫她的發。
「我不想辭掉她……但是,我媽……」她哽咽地無法說下去。
谷正牧聽不懂她說什麼,不過,他是個好聽眾,安靜地等待她整理思緒。
「是我做得不夠好,才讓這種事情發生……」她抱著他的腰,低聲啜泣。
「你做得很好,已經很努力了……」這個女人的肩上,到底扛了多少東西?
「但是……不夠……」
接下來,他完全無法辨別她說了什麼話,因為俞箏的聲音只剩瑣碎的呢喃。
突然,他感覺她身體一沈直往下溜,連忙蹲身撐住她。
「喂……」他喚她。「我聽不清楚。」
她雙手軟軟一垂,睡著了。
「喂……」連喚幾聲都沒反應,他低頭一看,才發現她睡著了。
谷正牧將俞箏抱回房裡,讓出自己唯一的一張單人床,然後坐在床邊,輕輕一歎。
月光灑進小小窗口,他端詳她削尖的臉,緊閉的唇和眼角含著的那滴眼淚。
他……覺得、心疼。
這個女人,對別人的事很雞婆,對自己卻一點都不好。
第6章
俞箏彷彿睡了一世紀那麼久,當她睜開眼時,發現世界已經變了。
這裡是哪裡?
她茫然地望著眼前陌生的房間,腦中只記得她坐在陽台數過往車輛的片段,難不成她一時想不開,往樓下跳?
不可能,她不是那種遇到挫折就選擇逃避的個性,所以,自殺的念頭從來不曾冒出來。
那……?
身體因睡得太沈,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而酸痛,她扭扭脖子,轉頭看向四周,
漸漸感到有點似曾相識……
忽然,發現門外有交談聲,俞箏爬起來看向窗外,看見谷正牧正和幾個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站在門外說話,裡頭還有一個高大的外國人。
俞箏著迷地望著陽光下英挺帥氣的谷正牧,雖然百思不解自己為什麼會睡在谷正牧房裡,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終於又見到他了。
谷正牧和那幾個人談了好久,他表情平靜,看不出喜怒,所以不知道是好事壞事,不過對方倒很激動。
這個男人就像人家形容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那麼鎮定,那麼酷。
「唉……」她支著下巴,輕歎一口氣。
這就是相思,想見卻不能見;明明知道他就在那裡,卻沒有勇氣走到他面前,喜歡他卻要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看起來容易也做得到的事,偏偏就像攀登喜瑪拉雅山一樣讓人裹足不前。
終於,他們談完了,那個外國人臨走前,鄭重地和谷正牧握了握手。
俞箏縮回床上,將棉被拉到脖子下面。
谷正牧進屋後發現俞箏醒了,先是愣了愣,而後很不自然地走到冰箱旁,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他腳上,害他走得很彆扭。
「剛剛跟你說話的那些人是什麼人?」
「不重要的人。」他隨口應著,轉身面向她。「睡飽了?」
「嗯……」她捏捏被角,不免有些害羞,不過隨即用玩笑的口吻說道:「昨晚,你一定對我怎麼樣了,所以你要負責。」
「昨晚發生什麼事,你還記得?」他挑眉問道。
經她這麼一搞笑,兩人之間的氣氛自然多了。
「不記得……」她真的連一丁點的印象都沒有。
「那我要負什麼責?」
「不能說我不記得你就不負責啊,是男人就要有肩膀。」她好懷念兩人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看起來像鬥嘴其實根本是胡亂哈啦一通的對話。
咦……?俞箏後知後覺地想起,其實他對她沒有很冷漠啊,哪一次不是因為先是這樣拌嘴,她惹他冒火,他跟她比惡毒,鬥到最後她卻先認真了,覺得受傷了,覺得他討厭她,然後悶個半死,傷心欲絕。
「我沒肩膀,肩膀借你了。」他說。
想起她的眼淚,她的柔軟,還有兩人乍地拉近的距離、湧生的戚情,他整個人又不自然了起來,冰箱門開開關關,一直想不起來要做什麼。
「什麼意思?」
「就有個瘋婆子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我家前面站崗,說了一堆話,然後下一秒就突然睡著了。」
「昨晚……我自己來的?」經他提醒,她開始找回些模糊的記憶。
「不然咧?我跑去你家把你偷抱來?」
「這是不可能的事。」他不用偷抱,只要說一聲,她會立刻飛奔過來。
「知道就好。」谷正牧想改變他們之間的說話方式,但不知怎的就是改不過來,他不想讓她再傷心難過,不希望她誤會他對她冷漠,可是……需要點時間調整。
「我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或是做什麼奇怪的事?」
「你的話……我大概沒什麼會覺得奇怪。」他終於記起要從冰箱裡拿出冷泡茶。
「喂——我本身很奇怪嗎?」她給他一個白眼,老愛損她。
「習慣就好。」他倒杯茶給她。
她伸手要接,他卻又把杯子收回去,害她撲了空。
「怎麼這樣待客的?」
「不速之客就不用太講究。」他轉個身,改倒白開水給她。
剛醒來就喝冰的,不好。
「你喝茶,我喝水?」她抗議。
「給你喝你就喝。」他沒有解釋原因。
「壞人。」她也只好喝了。好渴。
「昨晚才說我是好人的。」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穿著睡衣,蓬鬆著一頭亂髮,紅腫的眼,讓他好心疼,可他就缺少了點衝動,沒辦法坦然地將心情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