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受父皇逼迫,父皇駕崩之後,她可說出苦衷,不需等到二十三歲才離開。但此處便有疑點,她一個深閨女子如何與父皇扯上關係,父皇又為何要為難她?想來荒謬。那麼是母妃了?但母親性情良善,再說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冷少懷,對冷少懷的信任還遠大於他這獨子,絕無可能虛擲她最寶貴的青春……除非母親這麼做,是有其用意……譬如說,故意讓她進來當總管,和他培養感情,將來納入他的妻妾群內?
果真如此,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她同床共枕,肌膚相觸,這下當真得負起責任,豈不正如了母妃心意!
……回想她冷少懷,初以為她心冷性冷,相處一段時日之後,發覺她除了對總管之職認真負責,恪守本分以外,她尚知書識禮,心性溫暖,善解人意,有她為伴,倒也是不錯。
只是這冷少懷到底是誰?從言行舉止裡看得出來她必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閨秀,又為何肯女扮男裝委身總管一職?
莫非……她與母親已有默契,正是對他有意?
他想探她一探,才夜夜去找她。
哪知,兩人共宿之事,她根本不當一回事,還嫌他打擾到她,直接開口趕人,潑得他一頭冷水,氣得他耳根子紅,當場翻臉!既然對他無意,看來她是當真喜歡這府內總管一職了!既然她這麼喜歡女扮男裝當總管,他就讓她當個夠,她這麼愛做事,全部都讓她去做好了!
……那是當時一時氣憤的想法,冷靜下來以後,他有想過,她也可能有難言之隱。
果真如此,也是惱了他!
他夜夜去找她,她應該明白意思了,她若有苦衷大可說出來,他絕對會幫她。結果他一番心意沒被接受,還被她冷冷嫌棄!
哼,既然如此,他索性不作聲,就讓她繼續在府內當總管,看她和母妃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啊,七爺在那!」
「總管,找到了!」
糟!羅璟回頭一看,街口處有兩名府內侍衛發現了他,他轉身便跑。
「七爺,別走啊!」混帳,敢命令他!一個個都跟那冷少懷一樣吃了熊心豹子膽!冷少懷!
更有一事,他耿耿於懷,極度不願想起,卻又偏偏揮不開,氣得他很想扒了冷少懷的皮!
該死的冷少懷,那種事她也做得出來!
古月客棧
羅璟仰頭瞄了一眼,急忙鑽進客棧裡。
「客倌請!請裡面坐,請問客倌您是投宿還是用膳?」
「給!」羅璟本想說「給我一間上房」。他要投宿。他卻看見一個熟悉的白
衣背影跟著跑堂上二樓去。他忽然往後一瞥,靈機一動,改口對店小二說:「給我一壺雙井茶。兄弟,等等。」
店小二看他追著樓上的白衣公子而去,以為兩人是一道的,便吩咐裡頭道:「梅房要雙井茶一壺!」
梅房在二樓東側第一間房,跑堂打開門,把燈提進去。
「孫公子,您看看還滿意嗎?」
白衣少年入內,四周環顧一眼,房內陳設簡單,看來乾淨整潔,他對跑堂點頭,正要開口,卻發現跑堂一臉困惑,目光越過了他去。他狐疑地轉過身,冷不防對上一雙笑咪咪的眼睛。
「有點悶熱,勉強可接受。」羅璟跟著看看這房間,見她轉過身來,便衝著她直笑。「怎麼了?大哥。」
「啊,是你……」方才在街巷內撞到的華衣少年。她還來不及說出「巧遇」,話就被截斷了。
「大哥,你身子不好,方纔還跌了一跤,怎麼還站著,快坐下來休息。」羅璟慇勤地把她拉到椅子上坐,轉身就對跑堂吩咐道:「快點把茶送上來,再送幾道吃的來,鱸魚蕊羹、五生盤、水晶糕花不能少,其它的你安排。快去辦吧!」
「公子,小店沒有這幾道!」
「去對面幫我弄來。」斜對面是京城有名的「白鶴樓」,裡頭的大廚子手藝一流,尤其這幾道做得特別出色。
羅璟掏了銀子給跑堂,就把房門給關上了。
他回過頭來,白衣少年站起身來,正要開口。
「哈哈,真是巧遇,在下羅璟,兄弟貴姓大名?」
白衣少年一聽他姓名,忽然仰起頭來,望著比她略高一點的華衣少年,清柔雙瞳直盯他的臉看。
羅璟一臉笑容。他模樣俊俏,常被人盯著看,已經習慣,只是這「姑娘」看他的眼神和別人不一樣,那雙目光特別清亮,雙瞳裡似乎寫著「他鄉遇故知」的驚喜……姑娘,兩人不認識吧?
「在下孫少凡。」蓮容臉兒寬了笑容,清亮的眼神果真看出了什麼來,也沒有作聲。
「羅公子是在躲什麼人嗎?」
羅璟雙眼一亮,隨即笑道:「我還沒說,你都知道了,孫兄弟莫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雖然是萍水相逢,我卻看你絲毫不陌生,這也許就是『有緣』 吧!孫兄弟可介意我暫時叨擾?你放心,等一會兒我會跟小二要一個房間,不會在你房內待太久。我躲的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是一個不想見的人。」
「無妨,請坐。」
姑娘大方,反倒令羅璟心驚。她也答應得太乾脆了吧?他本想對方雖然女扮男裝,舉止看來端莊得體又穩重,絲毫不輕浮,他必得費一番口舌才不被趕出去……
他若有所思,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面,仔細多看了她好幾眼,看她笑容寬厚,態度從容落落大方,看起來就是個很舒服的人……看樣子似乎也早已很習慣以男子裝束在外行走,莫非她是把自己當男子看,是以表現得如此「大方」?!不好吧,終究是女子啊!
「孫兄弟看起來不像是城內人,府上是哪兒?來京城做什麼?」他擺手揚風,額際冒了汗來。怎麼反而是他為她捏起冷汗來了。
「在下四處為家,居無定所,此來京城……」她忽然望著他的臉,微微一笑,道:「是為了會一位故友。」
「特地進京會故友?我看你氣色不佳,風塵僕僕一趟路,只是為了見故友,你這個朋友面子可真大,孫兄弟也真有情義。」故友?他不信有女子懂得男人之間的「情義」,瞧她一張蒼白臉兒,他猜她八成是跟男人私訂終身,對方跑了,她千里迢迢追著男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