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走過頭了。
她往回走,來到田埂邊,對夏宇山鞠了個躬。「早安。」
「早。」他微笑道早,繼續采收新鮮的蔬菜。
梅鴻傑跑了過來,漾著閃亮亮的笑容低頭望著她,俯身就給她一個早安吻。
「早,親愛的,睡得好嗎?」
「嗯。」她紅了臉,看見田里姑丈刻意背過身的動作,害羞地瞪了他一眼,看見他臉上沾染的一塊田土,抬起手替他抹去。「髒……髒了。」她說。
「謝謝。」梅鴻傑笑著回頭對夏宇山喊,「姑丈,我先回去了。」
「好。」他舉手揮了揮。
梅鴻傑牽著她的手,和她並肩慢慢的往回走。
「你遇到姑姑了?」他問。
「嗯。」她輕輕的點頭。「我不知道姑姑回來了,知道她是姑姑,我……很緊張,可能有失禮的地方……」
「別緊張,姑姑一定很喜歡你的。」
「你怎麼能確定?」蕭靖筠歎氣。因為在意,所以才會患得患失,希望他的親人會喜歡她。
「因為你叫她姑姑,是姑姑要你這麼叫的,對吧?」
「嗯。」她點頭。
「所以啦,如果姑姑不喜歡你,怎麼可能要你叫她姑姑呢?」梅鴻傑下結論。
帶著她來到一處人工建造的平台,平台上放置著兩張搖椅,面對著一望無際的海洋。
因為天又亮了些,海面的顏色也跟著變得更加湛藍。
「來,坐這裡。」他讓她坐進搖椅,然後在她身旁坐下。「這兒真的很美,對吧!」
「是啊,景色好像分分秒秒都在變化。」
「我第一次見到姑姑,是在爸爸的喪禮上。」梅鴻傑突然說。
蕭靖筠微微一怔,偏頭望向他,他對她微微一笑後,視線落在遠方海面上。
她伸出手,輕輕的握住他的手,然後也將視線移向海面,靜靜的等著。
搖椅前後輕輕晃動著,海風也微微吹送拂面,好一會兒之後,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姑姑看見我,蹲下身緊緊的抱住我,那是爸爸過世之後,我得到的第一個擁抱,喪禮結束後,姑姑就帶我來到這裡。」
她想起不久前他才告訴過她,有關他父母的事,關於他母親不是自願嫁給他父親,並在他父親過世沒多久,知道原本相愛的男人離婚了,便馬上和那男人結婚。還有,關於他母親不喜歡他的事。
「我在這裡生活十年,這十年,姑姑把我從一個陰沉的孩童,教養成爽朗的少年,在這裡的生活,我很快樂,童年不堪的記憶幾乎都忘記了。
「十六歲時,我母親突然出現,說要帶我回家,雖然我和姑姑都捨不得,不過姑姑覺得,她畢竟是我的親生母親,既然她良心發現,就讓我和母親團聚,享受一下母愛,所以我就跟母親回到她的家。
「那幾天,她對我噓寒問暖,將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沒多久,他們帶我到醫院去,等我醒來,才知道他們割走了我三分之一的肝臟,移植到她和她丈夫所生的兒子身上。」
蕭靖筠倒抽了口氣,不敢置信的搗著嘴。
他繼續說:「手術之後,我就不曾再見過她。出院之後,就被送到住宿學校,從此無人聞問。」
「那道疤痕……」她眸子盈上一層水霧,心痛地望著他。
「對。」梅鴻傑點頭,證實她的猜測。「滿二十歲那天,得到法律賦予我獨立的權利後,我便頭也不回的離開那個地方。」
她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雖然他三言兩語帶過去,可是那是一段多麼沉痛的記憶,多麼讓人傷心的記憶。
「別哭啊!」梅鴻傑將她擁進懷裡。他都盡量輕描淡寫帶過了,結果她還哭成這樣,回想那些往事他沒什麼感覺,倒是她的淚,讓他的心酸酸痛痛又暖烘烘的,因為他知道,那是為他心疼的淚水。
「她……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你,你也是……她的兒子啊!她真的……太過分了,到底把你當成什麼?」蕭靖筠哽咽的控訴。
「我想大概是她兒子的備用器官儲存容器吧!」他自嘲的說。
「你……」她話一哽,又傷心的哭了起來。「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好好好,是我不對。」他密密的親吻她。「別哭啊!」
「傑,傑……傑……」蕭靖筠緊緊抱著他的頸子,一邊哭,一邊一聲又一聲的喚著。
梅鴻傑無聲的一歎,乾脆將她抱上腿,像抱著孩子一樣擁抱著她,順著搖椅輕輕的晃動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哭聲漸漸轉弱,剩下抽氣,然後終於停止。
「你……離開後,有再見過她嗎?」她啞著聲低語。
「見過。」
「恨她嗎?」
他搖頭。「都過去了,只要想想,我救了一條命,就能釋懷了。」
蕭靖筠心裡清楚,讓他受傷的,不是身上那一刀,不是被割去的肝臟,而是他母親的殘酷。
「在我心裡,姑姑才是我的媽媽,她那十年的教養,教出一個樂觀爽朗,只往前看的孩子,所以我是真的不恨她,但我也不愛她了。」他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臉上有著抱歉的微笑。「告訴你這些往事,是因為……我要跟你說對不起。」
她微怔,一臉不解地望著他。
他溫柔的為她拭去淚水。「靖筠,其實那個你認為要包養我的貴夫人,就是我的母親。」
蕭靖筠錯愕,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我很抱歉,靖筠,我不該在你下錯結論的時候,還順水推舟誤導你,那時我沒有想太多,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為什麼避自己的母親如蛇蠍,如果告訴你她是我母親,你一定也會覺得很奇怪,對吧!」梅鴻傑用著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她。「原諒我好不好?」
她瞭解的,聽了他和他母親的糾葛,她又怎能責備他呢?
「你……賠罪不是這樣的。」她低低的說。
「什麼?」他低下頭湊近她,她的聲音太低,他沒聽清楚。
蕭靖筠抬眼帶點嬌嗔地瞪他一眼。「我說,你賠罪不是這樣賠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