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那夜跟他相撞的「大嬸」,與魔芳馡一樣的衣裝、相似的容顏,後來他被囚地牢,再遇到……難道「大嬸」跟魔芳馡是同一人?
一個人的樣貌怎麼可能在短短一日間橫跨數十年,由青春變老邁?他懷疑自己瘋了。
可眼前的景像是怎麼一回事?他積了一肚子疑問。
她看見他眼底的疑惑,心像是被人抽了一鞭那麼地疼,悄悄退離他幾步。
「柳公子,我……你受傷了,所以……」她要怎麼說才不會嚇到他,她不想被他當妖怪。
如果說,柳乘風在懶散和自私外,還有什麼優點,就是察言觀色和體貼。
他很快把視線從魔芳馡身上移開,四下張望一會兒。
「看來我們已經離開地牢了。」做了那麼久的地老鼠,一朝神清氣爽,舒服!他滿足了。「還未謝過姑娘救命大恩。」他起身,對她一拱手。「柳某感激不盡。」
她想避,卻沒避開,有點不好意思。「這個……你會受傷,也是為了救我……沒什麼啦!」
當然沒什麼啊!所以他只是道謝,沒說什麼「為報大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承諾。
魔女教這灘水實在太深了,他可沒勇氣去蹚。
「我現在在何處?這地方……有點眼熟……」他沒再看她斑白的頭髮,也不提她蒙臉的行為,好像那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她提在半空中的心,不知不覺便放下了。
「我入山的時候,看見道旁一塊石碑上刻著:麒麟山。我看過書,這座山在尚善國很有名,有很多仙人都會來這裡玩耍,不知是真是假?」
「原來是麒麟山,那這裡就是謫仙池了,難怪我覺得眼熟。」風景聖地嘛,他曾來玩過。
「為什麼叫謫仙池?」
「傳聞很久以前,有位仙人在這裡愛上一名凡間女子,但仙凡不得通婚,仙人為了愛人,不惜放棄永生,但求與愛人一世白頭,所以叫謫仙池。」
「後來呢?有沒有人幫助那對情侶再臨仙界,做一對神仙夫妻?」她期盼的是永生永世,直到地老天荒的愛情。
他搖頭,世間事怎麼可能件件完美?再說,永生未必是福,一對男女,千萬年地相對,說不定早就翻臉成了怨偶了。
「他們死後,魂魄每隔十年,都會在這裡相遇一次。」
「為什麼不天天相遇?」悲慘的結局讓她眼眶發紅。
「我不知道。」他笑著,走過去,拍拍她的手。「那只是個故事。」
「我喜歡聽好結局的故事。」她嘟囔著。「像盜神商昨昔和名捕蘇覓音那樣,雖身份不同,但歷經艱辛,終能攜手一生。」
「你怎麼知道他們不吵架?」他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他們如此辛苦才在一起,怎會吵架?」她摸著額頭嬌嗔,渾然忘了走火入魔、老了青春的事。
這便是他要的結果,既然事情已無法改變,就不要耿耿於懷,大方地接受吧!
他牽著她的手,慢慢地走離湖邊。背還有些痛,但她幫他敷的草藥功效不錯,已不再疼得他冷汗一身。
「我倒以為,商大俠生性飛揚、脾氣激烈,平常沒事都要惹點事來玩,怎麼可能成親後就安分守己,不再以戲弄蘇名捕為樂?」
她隨著他走到大樹蔭下坐著,涼涼的風吹拂,帶來了滿山的清新。
「聽你說的,好像你認識商大俠。」
「曾有過一面之緣。」
「啊!」她一雙眼亮了,灼灼閃閃的,稱著眼角的小痣也在發光,形成一種迷人的光彩。
柳乘風終於完全肯定,這青絲斑白的女子便是魔芳馡無疑。世上再沒一個人的眼睛能像她那樣天真、純粹透澈。
「商大俠多大年紀?他長得怎麼樣?武功好不好?個性如何?」她仰慕商昨昔多年,真的好興奮。
他搖頭,忍不住笑了。
「我只見過商大俠一回,怎知曉許多?」
「喔!」有些洩氣。
「但他英俊華美,卻是出人意料地年輕。」
她的眼神迷濛了,像是感動,也像是沉醉在那英雄的美夢中。
他一個衝動,脫口而出:「你還這麼仰慕他,若有機會上京,我便為你們介紹一番。」
「真的?」她大叫著抱住他。「我要見他!請務必帶我去見商大俠!」
他立刻後悔了,滅魔大業方興未艾,現在跟她攪和一塊兒,不是自找苦吃嗎?
但她是如此開心,讓他不忍心破壞他的美夢。
「你餓不餓?我給你找東西吃,我們說好了,你要帶我上京喔!」這個天真的小姑娘,並未看穿他真正的心思。
柳乘風喉頭湧出一記歎息,又強行壓下去。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看著她歡快的背影離去,既然說出口的話是收不回來了,便去實行吧!
再則……他的目光追上她那斑白的、猶在半空中飛舞的頭髮,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突然老成這樣,若非相熟之人,誰能認得出她是魔女教徒?她這樣反而安全。
只不知她的老邁是暫時或永久?他渴望安全,但還是希望她恢復。
不曉得他昏睡的那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總之不會是好事。因為他注意到她身上又添幾道小傷口。
他對她其實有很多疑問,但看她似乎不願意說,他便隻字不提。
也許那些答案會永遠塵封,他的好奇心終究得不到滿足,但若為滿足他的好奇,挖掘那麼一個天真小姑娘的隱私,他萬萬做不到。
魔芳馡,總是讓他忍不住心軟。
跟柳乘風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開心,快樂得教魔芳馡忽略了,自己是什麼時候恢復容貌的。
某個清晨,當她注意到時,她臉上全部的皺紋都消失了,而且她的武功也更高了。
柳乘風看著她打拳,掌風呼嘯處飛沙走石,真是恐怖。
她現在的武功絕對比柳照雪高出一截。
但若柳照雪跟魔芳馡打起來……柳乘風沉吟了一下,他還是看好自家弟弟的卑鄙。
魔芳馡打完一趟拳,笑瞇瞇地走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