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景愚於是沒繼續說下去,一笑轉了個話鋒,「這卷宗放在衙門的文庫,找起來可能會有點麻煩。大人不如今晚就留在我這寒舍裡休息一宿,明天一早下官即刻將卷宗拿給您,您看如何?」
她還未說話,皇甫夕插口道:「大人今日還要去拜望幾位朋友,可能會留宿在朋友那裡,就不麻煩汪大人了。」
汪景愚看了他一眼。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這個站在唐大人身後的年輕人很不一般,年紀不大卻氣度雍容,雖然嘴角掛著笑,俊秀清朗得如松山明月,眉宇眼神卻散發著讓人心悸的寒意。
這人只是唐大人的隨從嗎?然而看他說話的樣子,兩人又不像是主僕關係。
他正想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此人的來歷,唐大人已經和他一起站起身,告辭出府了。
汪景愚謙恭地將兩人送上車,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師爺低聲道:「大人,只怕這個唐欽差是來者不善啊,沒聽說陛下有旨意近日派欽差大人出京啊。」
「你還怕他有假不成?」他沉思著,也知道對方來者不善。一來到這裡,別的不問,先問唐可懷的案子,尤其讓他覺得蹊蹺的是,這位欽差大人和那個死刑犯的名字完全一致!
「大人是否還記得,前一陣子從東都傳來的消息?」
「什麼消息?」
「那個死了的唐可懷在宮中的姊姊,不就是那傳聞突然從宮中消失的前皇妃,陛下還下旨追查她的行蹤呢。」
「哦?」汪景愚精神大振,「這其中莫非有什麼關係?」
「學生不敢亂說,只是剛才我看著那名唐欽差,發現一件古怪的趣事。」
「嗯,什麼?」
「他耳朵上好像紮了洞。若是他換上女裝,可不就是一個俏嬌娘?」
汪景愚瞪大眼睛,「難道你懷疑他是……這不大可能吧?他身上可帶著公文,的確是刑部發放,確真無疑。」
「但若是學生沒看走眼呢?這可能是一件天大的案子啊!」那師爺笑得曖昧,「搞不好連陛下都蒙在鼓裡。」
他立時興奮起來,「難道這女人敢瞞著所有人幹出這種事?!逃出宮,又混上這麼一個欽差的位置,她也忒大膽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替她弟弟報仇,才會用弟弟的名字。」
汪景愚瞇起眼,「要真是如此,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師爺再道:「大人應該派人去看看,她現在去哪裡,她身邊那個人說她要去拜望什麼朋友,天曉得真的是朋友,還是和什麼人密謀對大人不利?」
他一頓足,「好,你派人立刻跟上去,若查到什麼立刻向我回報。」
「是,學生明白。」
唐可怡在馬車中和皇甫夕說:「這個汪景愚,一看眉眼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如今他既然知道了我的來歷,會不會將所有的文檔銷毀?」
「他不敢。不過也許有可能弄一份假的給妳,但在倉卒之間作假卻有可能露出馬腳。」他看著她問:「知道剛才自己哪裡做得不對嗎?」
她低沉下眉,「我沒有沉住氣。」
「是不是把他口中所說的輕浮女子和自己聯想在一起了?」他一眼就看出她的心事。
唐可怡囁嚅道:「在找到我娘之後,娘經常和我感慨可懷被牽連入獄的委屈,口中提到那名引起事端的女孩,都是滿口的憤懣和怨恨,說是她勾引了可懷。雖然娘也承認知府的外甥壞人家清白,不是好人,但是……紅顏禍水吧,娘就是這樣認為的。」
「我們的情況和他們不一樣。」他柔聲說:「我們兩人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是你情我願,雖然……我對妳用了些心思,但不會因此害了別人的性命。」
「我知道,只是……難免耿耿於懷。為什麼女子在這種事情上總是弱者?」
「誰說妳是弱者?」他又笑道:「妳看現在我不是都要對妳刮目相看嗎?」
她看他一眼,「那是陛下寵我。」
「知道是我寵妳就好。」他笑著將她攬入懷中,「向來都是別人寵我,讓我想寵的人,只有妳一個。」
她聽著他的心跳,靜默了許久,才緩緩道:「日後……陛下會有很多人要寵的。」
皇甫夕看到她微微顰起的眉,哼了一聲,「也許吧。」
他們都知道彼此指的是什麼!封後,冊妃。他早已成人,身邊卻連一個皇妃都沒有,後宮空虛之日不可能久長下去,無論是祖宗家法、臣子奏勸,還是天道人倫,他立後冊妃之事遲早要進行。輕撫著她的秀髮,皇甫夕憐惜又無奈地說:「小傻瓜,天下真的只有妳這樣一個傻瓜,難道妳就沒有想過向我求一個名份?」
唐可怡苦笑道:「陛下不會忘了我的身份吧?我是您的皇嫂。」
「身為皇嫂就不能再嫁?」他頓了頓,「不是所有的皇嫂都像妳這樣膽小怕事的。」
她聽出他的話中有話,「陛下指的是什麼?」
「有人曾經來向我邀寵,同樣身為皇嫂,人家比妳主動多了。」
她皺著眉,「陛下指誰?」
皇甫夕卻在這時打住話,因為車子停下來了。
「主子,到地方了。」車外有人稟報。
「先下車,下車再說。」
唐可怡狐疑地跟著他下車,漫不經心地站在一座府邸門前,隨意一瞥,她的全身如遭雷噬一般,呆住半晌回不了神。這裡竟然是她的家!
八年沒有回家,門上的朱紅色澤還鮮艷如以往,只是守門的家丁卻很眼生。
「二位……有事嗎?」年輕的家丁看著兩人衣著光鮮,像是來歷不凡,且坐著馬車前來,身邊又有十幾個隨從,加上家中的少爺剛剛犯了人命官司,所以他心中害怕,語氣也十分客氣。
她拉著皇甫夕掉頭要走,「你怎麼把我帶到這裡?這時候我怎能回來?」
現在她只想躲開父親,而他竟然還把她帶回家?!
皇甫夕卻搭著她的肩膀往回走,低聲說:「妳不能一輩子逃避。就算妳一輩子都不回家,又將以何種面目身份再和家人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