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可怡好奇地問:「哦?真的會是皇后下的手嗎?」
「不知道啊,我雖然是皇后宮內的人,一天到晚也難見她一面。不過皇后平時看起來臉色陰陰冷冷的,的確不像是心地善良之人,若說是她派人暗中下手……」
惠明萱壓低聲音,「我還真的有幾分相信。」
「為什麼?」
「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男人心中最看重的那一個嘛。」雖然只有十六歲,明萱說起男女之事時那份神神秘秘和得意揚揚,倒像是熟悉箇中滋味的老手了。雖然讀了不少書,但是書中講的多是道理,對於男女之事她很少涉獵。所以聽明萱說起這類話題時,她都覺得好奇、好笑,也不曾看重,更不曾放在心上。
在明萱口中,最羨慕的是前代的幾位皇后,據她說來,那幾位皇后登上後位的故事都如傳奇一般,尤其讓她艷羨的是先祖皇帝對皇后的專寵。
「知道嗎?咱們滿宮的梔子樹就是先祖為潘氏皇后專門種下的,一種就是上百年啊。」
聽了那些故事,她也不禁對那些紅顏產生興趣。到底是怎樣的情意,可以讓一國之君為一個女人做出如此感人之舉?一個女人又是怎樣征服男人如此多變的心?
總攬四海和擁有一個女人的心相比,對於男人是否同樣重要?
一天,唐可怡又照例打掃藏書樓。昨天她從這裡拿走的書是《皇后傳》,書中講的都是本朝歷代皇后的經歷,有的悲苦,有的纏綿,看得她嘖嘖戚歎,卻也有幾分疑惑,到底寫入書中的故事有多少是真的?那些驚心動魄、恩怨情仇,到底是史官演繹,還是真實存在過?書放回書架後,她先提了桶水,挨著樓階慢慢擦洗著。這個工作並不輕鬆,常常一忙就是大半天。不過她最喜歡在這個時候回憶前一天所讀的書內容,一邊幹活,一邊思考,也不覺得有多累,有時候自己還會情不自禁地扮演起書中人物,自言自語起來。
好在這工作都只有她一個人在做,就算自言自語、嘮嘮叨叨,也沒人會知道。
「是夜,帝問後:『卿何故不足心?』 後應日:『臣妾意為人上人,女子亦可做男子臂膀,龍鳳亦可比翼齊飛。』 帝驚問日:『何出謬論?』 後答日:『肺腑之言。』 」
這一段紀錄是前代顧皇后在未登後位前,和聖元皇帝的一段對話。昨天她讀到這裡的時候,很是驚異,一個女人,居然敢如此大膽地和丈夫說出自己心中所想所要,是誰賦予她這份勇敢?或者該說是狂妄?而這位皇帝,又如何能容忍得了她的狂妄和自信,甚至最後許以國母之位?
「肯定是史官胡寫的。」她背完這一段,自以為是地否定掉史中的言論。她不信一個女人得到的榮寵可以如此深厚,男人是不可能允許女人有機會爬到自己身邊的,更何況是龍鳳比翼?
將《皇后傳》默想了一遍後,她提著髒水下樓,豈料一不小心摔了個跟頭,水桶倒下的時候髒水也潑了出去。
她輕叫一聲,哀歎道:「哎呀,這下子樓板又要重擦了。」
顧不得自己膝蓋手肘都磕破,她急忙撿起水桶,趕緊收拾。忽然間,她覺得眼角處像有什麼光亮閃了一下似的,側目去看,不禁楞住!
在藏書樓的一側,有幾株梔子樹,其中一棵樹下卻躺著一個人,那人一身銀白色的衣服,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似的。
唐可怡丟下水桶,急忙跑了過去,礙於自己一身的髒污,也不敢去碰那人,只是「喂」地叫了聲,想把他叫醒。接著,她看到那人的臉時,又怔楞了。
從家鄉出來,一直到東都入宮,她未曾見過這樣俊秀的少年,看上去大約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容貌清俊秀雅,長眉入鬢,連睫毛都長如羽翼般濃密,只是那張臉卻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呼吸也十分微弱。
「這位,這位……」她根本不知道對方來歷,是來宮內的王宮親貴嗎?看那服飾,不是侍衛,也不是太監。她入宮年頭雖久,見的人卻不多,也沒有人給她講解這方面的知識,不懂得從衣服上看人身份。叫了好幾聲之後,她才勉強找了個稱呼,「這位公子,您是不是病了?別躺在這裡了,會受涼的。」
好久,他動都沒有動一下,就在唐可怡想著是否該去找人幫忙的時候,只見那兩排羽睫抖動了一下,然後微涼的秋光從羽睫後隙出!
天,這是她這輩子見過最美的一雙眼睛,就那樣滿是水霧,迷迷濛濛地注視著她。
那一瞬間,她甚至想,若他是個女子,該是傾國傾城了,不知道他娘會不會是宮裡的哪位嬪妃?
「妳是誰?」淡淡的聲音還帶著幾分慵懶,只是太過微弱。
她急忙回答,「我是這裡的宮女。公子,您病了嗎?要不要我去找太醫?」
黑眸閃爍了幾下,接著他優美的唇形向下扯了扯,「唉,我又暈倒了嗎?這一次不知道暈了多久。」
「公子身體不好?」她本能地關心,實在不忍見這樣一個美少年被病痛折磨。
「只是頑疾,怕是不能根除了。姑娘可否扶我起來?」他客氣地問。
唐可怡尷尬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和衣服,「公子,我身上……有點髒,不敢玷污了您的衣服。」她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歷,卻也看得出那身華服必定價值不菲。
他聞言只是微微一笑,「無礙的。多謝妳喊醒我,否則我只怕要睡到明天早上了。」
他將一隻手遞給她,那手指修長白淨,也美得像畫一樣。
唐可怡這一生第一次知道什麼叫自慚形穢,她低著頭,雙手在衣服上擦了幾下之後,將自己的袖子挽起,這才輕輕地扶住他,用盡力氣將他扶了起來。
他站起來,身材比她略高一頭,因為清瘦,連身上的衣服都好像會讓他不勝負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