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容怔然地凝望留真。
她第一回發現,原來留真竟然比自己還要清醒,看得比她世故真切。
「你究竟想說什麼?如果有話要說,那麼,就請你把話說清楚。」她不再逃避,直問她。
「這樣才對嘛!你與我都是一樣的,又何必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她收起笑瞇著眼道:「那我就說白一點好了!告訴你,我非常清楚你們在新婚那夜發生了什麼事!」
馥容僵住。
「那夜兆臣沒回新房,是吧?」留真忽然問她。
馥容臉色蒼白。
「想問我為什麼知道?」她撇著嘴,故意對她說:「因為,這話是兆臣親口告訴我的。」
馥容怔住。「我不信,他不會對你說這種事。」她喃喃道。
「是,我承認,是我自己多事問他的,因為我想知道關於兆臣的所有事,包括你們新婚那夜發生的事!你想一想,這種事要不是兆臣親口告訴我,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她冷冷地笑。
直視她,馥容沒有過度的反應,反而平靜地問她:「你對我說這些話,有什麼目的?」
「你問得很好。」留真笑出聲,她笑得很放肆。「我是有目的!我的目的是好心提醒你,倘若你的丈夫想納妾,千萬不要阻止或者表現出不豫之色,這樣會讓你的夫君討厭,不過我想,你也不是那麼笨,會做出這種蠢事的女人。」
「除此之外,你還想說什麼?」她依舊平靜,甚至反問。
她的冷靜出乎留真意料之外。
撇撇嘴,留真嗤笑。「你真的不笨,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恐怕兆臣不會喜歡你太久。」
留真的話擊中了馥容。
這話說得很曖昧,但她卻能一聽就明白過來……
「我與我的丈夫感情如何,與你無關,你不必猜測,也沒有資格猜測。」她冷淡地答覆留真。
留真瞇起眼。「好,反正我也懶得說!」她哼笑。「不過,有件事還是要告訴你,免得你自以為聰明,每一回不將我放在眼底,我心底實在非常不是滋味!」
「你想說便說,說完,我就可以走了。」留真沒有動搖她的平靜。
「可以,那我就『順道』好心告訴你,你發上那支玉簪的來處!」見到馥容怔愣的表情,她好笑。「你認為,像兆臣那樣的男子,會為一名女子買玉簪嗎?也許他會,但他不見得懂得挑選。」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你還不明白?你丈夫送你的玉簪是請我挑的,並不是他親手買給你的!前幾日與他一道出城的人是誰?這樣你還不明白嗎?」她聲調拖長了一字一句說,還故意盯著馥容發上的玉簪,諷刺地笑。
「這就是你想說的話,是嗎?」馥容沒有表情地反問她。
留真笑容褪去,睜眼瞪她。
「只要是我丈夫付錢買的玉簪,那便是送我的禮物。無論你對我說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麼,或者你只是嫉妒兆臣送我禮物,因此才對我說這番話,那麼我可體諒你的心情,可以大方原諒你。」
留真喘一口氣。「你——」
「因為畢竟得到禮物的人是我,他卻只是請你『挑選』,所以我可以瞭解你心裡的感受,因此說這番話的動機。」
留真瞪住馥容,眼睛要出火了。
「但是請你記住,往後如果你想跟我說話,我不會拒絕,對你也從來沒有高高在上的心態,請你不要誤會。但如果是挑撥離間的話,就請你免了,因為我雖不那麼聰明,但也不笨,不會因為你三言兩語,而懷疑我的丈夫,懷疑他對我的感情。」
留真瞇起眼。「你少自以為聰明,我何必挑撥?我說的都是事實!」
「事實也好,虛構的也罷。」她無動於衷,冷淡地對她說:「倘若有一天,我丈夫自己來對我說,他想納你為妾,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為難也不會阻止。但現在他根本連提都不想對我提起你,何況納妾?」這些話,她一字一句清晰、平靜地道出口。
留真瞪大眼,再也吐不出話。
「我想你沒話說了,是嗎?」馥容冷淡地對她道:「我還有事要忙,既然你已沒話說,那麼我先走了。」話落,她瀟灑地轉身離開小徑。
留真愣愣地瞪著她的背影,因為未如預期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而忿怒地握緊拳頭。
第6章
他說如果信任,就信任到底。
然而信任卻是世間最薄弱的東西。
或者該說,倘若不在乎又何須談到信任?也許,正是因為太在乎,所以心也變得脆弱了。
馥容坐在屋內,房中的桌案上放著一隻硯與墨,她手中拿著一雙畫筆,怔怔地瞪著桌上攤開的絹紙,久久不能下筆。
自那天爭執之後,兆臣已經數日未踏進渚水居一步。
從那一日起,她就取出他送她的墨與硯,拿出塵封許久的畫筆,攤開絹紙,想藉由自己最喜愛的給畫來度這難受的日子。
她不能說他誤解自己,也許她真的以清高自封,所以新婚當時才會不與他圓房,並且經常與他說理。
然而她捫心自問,她並沒有真的那麼清高談定……
其實,她是在乎的,而且非常在乎。
她在乎丈夫與留真之間的關係,在乎丈夫是否娶側室,在乎別的女人與自己一起分享兆臣的愛……
她在乎的事情太多了,其實她是最不清明的女子。
落筆絹紙,她畫著騎在馬上兆臣的身影,這畫她已經畫了三天三夜,往後見不著他時,她可以睹畫思人,這樣她的心也許就不會寂寞了。
她愛他的丈夫,愛一個人便想付出自己的心,但是,豈可要求他的專寵?
再落筆,她勾勒出他強健的體魄。
如果他納妾,她原以為她會離開,如他所言自請休離,但現在她明白,她做不到,因為她的心想留下。
又給數筆,她畫出那雙握住韁繩,粗壯又有力的大手,生動地勾勒出他黝黑的掌、修長的指。
如果留下後,他的情日復一日的談了,直到她再也無法承受,到那日她才會離開所愛的男人,並且告訴他,她離開是因為愛他,因為愛他所以心太累了,所以必須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