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畫筆,她怔怔地凝望畫上的兆臣,心裡想著,她真的有走開的一天嗎?
倘若婚姻是為了心痛,那麼又何必嫁人呢?
屋外忽然有動靜,她直覺是稟貞轉身回屋,於是沒有在意,直到看見兆臣走進房內的身影,她一愣,慌忙捲起畫軸……
兆臣站在門邊凝立不動,沉眼看她。
「你,你怎麼回來了,今日不忙了嗎?」她有些驚喜。
他沒有立即答覆,目光掠過桌上那畫卷,眼色有點冷。
她未注意到他的臉色,一顆心因為他忽然回渚水居而欣喜。「今夜你回屋嗎?是不是回來就不走了?你用過晚膳了嗎?要不要喝茶?我吩咐廚房泡給你——」
「什麼都不必做,我只是回來換一雙靴子,立即要進宮面見聖上。」他道。
馥容低頭,這才發現他腳上的靴子已經有些髒污。「是我的疏忽,我竟忘了請丫頭將靴給你送去……」她喃喃說。
這幾日他在書房,她遣丫頭給他送衣過去,心裡只想著要他穿得暖,卻忘了他腳上的靴子。
「無所謂,我回屋自己換也成。」他談聲道,走進屋內。
「你進宮,多晚回府?」她柔聲問他。
「有事?」
像是已忘了那日的爭執,他沒有多餘表情,不冷淡,但是不熱烈。
「如果回來太晚,錯過晚膳你肚子一定會餓,我等你回府再為你下碗麵,你吃了再睡,好嗎?」
「不必了,我不知何時回府,你不必等我,我回來也不會回渚水居。」他眸光略閃,沉定的眼掠過她殷切的小臉。
「可是……」
她還想再說什麼已被他打斷。「把靴子給我,我換過新靴就必須立即進宮。」他朝炕邊走去。
當他經過桌邊時,馥容將壓在袖下的圖拿起,放在另側身旁,顯得有些緊張。
「剛才你在屋時畫圖?」他忽然冷聲問,犀利的眸子掠過她藏在身側的畫。
「對。」他突然問起畫,讓她更緊張。
「畫什麼?」
「沒什麼,隨便畫的,只是,只是一隻小畫眉鳥。」她答得有些慌張。
這張圖是因為她日有所思,落筆時才會不知不覺畫起他的模樣,倘若他看見這張圖一定能立刻狠猜到她的心事……
然而這是她心中秘密,她羞於對他承認。
他凝眼看她。「畫眉鳥?」
「對。」她垂下眼,答得有些心虛。
他冷眼盯住她垂下的眸。
燭光下,那張白皙柔嫩的小臉上,覆蓋了兩道羽翼狀的陰影,看起來楚楚動人,纖柔又細緻。
可惜,如此動人的女人,卻是一個騙子。
剛才他站在門邊隱約瞄見,絹紙上畫的明明是一名騎在馬背上的男人。
「是嗎?」他撇嘴,眼色凝冷。「攤開,讓我瞧瞧你畫的畫眉。」
她屏息。「不,我畫得不好,你別看了。」
「把圖打開,我想欣賞。」他再道,聲調冷沉了幾分。
垂下眼,她淡淡地說:「你先坐在炕上等一會兒,我去箱籠裡拿你的靴子。」顧左右而言他,她匆匆經過他身邊,手裡緊緊握著那幅畫——
他忽然揪住她的手腕,將她扯住。
「兆臣?」馥容愣住,怔怔看他。
他扯痛了她。
「為什麼不攤開那幅畫?你怕什麼?」他冷聲問。
她怔然。「我……」想解釋,卻語滯。
「把畫展開,不要讓我再說一遍。」他低柔命令,再給她一次機會。
「你弄痛我了。」她凝注他墨黑的不見底的眸,蒼白柔靜地對他說:「放開我,讓我去為你拿靴。」
他瞇眸,她的倔強終於惹怒他!
握住她的大掌忽然一緊,馥容吃痛,握住手裡的畫卷險些掉落在地上,然而她仍然未鬆開握著畫軸的小手。
見她痛得皺起眉頭卻仍不肯鬆手,兆臣臉一沉,動手去奪——
她低喊一聲,扭著手轉身,幾乎折傷自己的手臂!
她小臉慘白,痛苦的表情讓他變臉,幾乎同時,他撤手鬆開指……
但他放手得太突然,在沒有心裡準備下,馥容重重地摔倒在堅硬的石地上,手中的畫軸也在此時甩出,不偏不倚地掉落在炭盆上……
馥容痛苦地吸乞,手肘已是一片凝紫。
然而當她抬眼見到畫卷竟然落進炭盆時,她瞠大水眸,立即撲上前去,不顧纖白柔荑將被灼傷的可能,竟然直接針手伸到炭盆邊,抽起那幅軸面已被薰得半灰的畫卷……
驚險地取回那幅畫後,她慌張地檢查畫軸四緣,直到確認只有邊緣稍微被炭火完全炙黑,她才眨掉眼角的淚,露出釋然的笑,將畫卷緊緊貼在胸口,彷彿那是她最珍貴的寶物……
見到她竟然連自己手肘上最重的瘀傷都毫無知覺,一心只記掛著那幅畫,兆臣臉色鐵青,原想護住她的大手凝在半空……
然後,僵硬地收回。
他眼中漸籠肅殺與暴之氣,凝立在炕邊,糾結的雙拳在身側握死。
馥容抬眸時,正巧看見他陰沉的雙眼。
她怔愣,因為他陰沉的神情而不安,她不明白,為何他的眼會如此狂暴?
她做錯了什麼?難道只是因為她不讓他看這幅畫嗎?
「兆臣?」
她試著喚他,想藉此驅走內心不安。
然而一聽見她馨柔的呼喚,他身軀一震,之後未瞧她一眼,便突兀地轉身走出房外——
馥容呆在石地上。
怔怔地瞪著兆臣掉頭走開的背影,她臉色蒼白,幾乎沒有血色……
他冷凝的眼色讓她心痛。
低頭,她怔怔地盯著剛才自己不顧安危,拚命從炭盆裡搶回的畫卷……
一滴晶瑩淚,滴落在被火盆熏焦的絹紙上。
然後是兩滴、三滴、四滴、五滴、六滴……
她原以為自己是堅強的,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原來再堅強的人內心也包含著一部分的脆弱,她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子。
桂凰與玉鑾開始「祝福」後,除了吃素,每個月還有四天的禁食。
這天到了十六,昨日十五已餓了一天,玉鑾頭錯眼花,今天說什麼都不肯再餓肚子!
其實昨日玉鑾早已在她屋內發過一回飆,當時雖惹得王爺十分心煩,尚且還能好言好語地勸她不得任性,因為這事老祖宗也知情,倘若不依著辦,怕老祖宗知道了要怪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