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達又不說話了。
坐了一會兒,米亞失去耐性。
「我要走了。」
這次索達沒有阻止她。
從頭到尾,他只是盯著她不放。
米亞還是不懂,他找自己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出於一種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情,走到門邊時,她回頭看了他一眼。
她的這個回眸讓索達雙眼一亮,竟然對她開心的一笑。
米亞心頭一跳,一股說不出的煩亂湧上腦海,她轉頭直直走出去。鐵門剛在身後關上,她顧不得旁邊還有人,一頭便衝入諾蘭懷裡。「怎麼了?」諾蘭輕問。
米亞搖搖頭,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諾蘭向眾人點了個頭,便半抱半夾的擁著她離開。
來到蒼朗的藍天下,她深深吐出一口胸中的濁氣。
她突然明白了。
索達要見她的目的很簡單——他只是想看她一眼,確定她安好而已。
這個人愛她!他竟然愛她!
米亞有一瞬的目眩,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事實。
她從來沒有想過像他這樣的人也有能力愛人。
在她的心裡,索達和她父親一樣,早就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但是,他竟然一直以來,真心的愛著她。
她不知道該如何消化這個事實。
在和索達虛與委蛇的那幾年,她之所以不會變成一個身心靈飽受凌虐的女人,是因為她很清楚如何拿捏他。她和索達之間,表面上他佔上風,其實主控權一直在她身上。如何將索達控制在對她動一點粗,但不會造成太大傷害,可以吃到一點甜頭,但從未能真正得到她,她可以說是如魚得水,游刃有餘。
有時候,她甚至會出言刺激一下索達,讓索達忍不住動粗,因為事後他的罪惡感通常會比較深一點,這時他會盡量答應她一些「小要求」以討好她。
當初能哄得索達帶她去看那顆核子彈頭,甚至給她鑽了空子把整個東西偷出來,就是運用這樣的巧妙時刻!
當主控權在她身上的時候,她的心靈和意志是強韌的,不會輕易受到折損。她也一直以為他們兩人之間只有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從沒想過或許在索達那裡,還有其它的意義……
她並不覺得因為索達愛她,所以她若真的嫁給他就會變得多幸福之類的。像索達和她父親那樣的男人,即使還有殘餘的愛情,也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情人。
最後時光會摧折很多事情,然後有一天,愛情不見了,跟著他們的女人只有更悲慘的下場。她很高興自己成功逃脫。她只是覺得!感慨。
無論如何,這人已經永遠不再和她有關係了。
諾蘭無聲地任她抱著,直到她終於從他熟悉的味道裡覺得安心自在。
「走吧,我送妳回去。」他輕吻一下她的臉頰。
別說索達是那樣的一個男人,即使他是個大好人,米亞也無力去接受他的感情。
自她的心遺落在諾蘭身上之後,便再無法勉強自己愛其它男人。
從今而後,她的生命裡只會有他。
她會讓自己勇敢強壯起來,成為他最好的人生夥伴,一如朱菲雨之於阿比塞爾。
無論他走到哪裡,他的身畔,將有她緊緊跟隨。
米亞仰頭,對她生命中的摯愛燦然一笑。
「好,我們回家。」
「我上次問你的事,你有結論了嗎?」窗外月光如水,安靜的書房裡,阿比塞爾溫和地望著兒子。這是他們第二次有類似的對話,第一次發生在他要去巴基斯坦的前夕。關於他的未來。
是的,他想過了。
諾蘭微微一笑。
「以前的我有一份職業,以後的我,有一份使命。」他直視著父親,緩緩地道,「政治就一定會牽涉到私人利益,我想我終於明白了您為什麼不願意出來當總統。」
「哦?」阿比塞爾只是輕淡地道。
「革命終結的是貪腐,卻不保證每個人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您是個革命英雄,給勒裡西斯帶來新希望,卻也是最大的目標。舊官員與新任官員之間的磨合,不是輕易一個新的國家名稱就會自動消失的。
「這三十年來,您提的每一項政策、做的每一項改革都被放大,即使只是簡單的一個戶政革新,都有可能被視為清算舊部的手段,因為您不是別人,您是革命英雄阿比塞爾。
「您很清楚,為了改革,您不能讓那些人有機會將您樹立為另一個獨裁者,於是您選擇不當那個最大的目標。」
阿比塞爾微微一笑。
「有時候,你想做的事和你必須做的事會互相衝突,之前我要求你帶米亞去見索達的事,就是一例。」他溫和地道。「只要你身負公職的一天,你就必須時時面對你的『職責所在』會違反你意願的可能,你必須自己拿捏其中的尺度。
「你說得對,如果換成樂雅,我絕對不會讓她去和加那對質,所以,這種兩難的課題我也還修不到家。如果哪天你悟出來了,或許你會成為一個比我更成功的政治家。」
諾蘭頓時瞭解那日父親迫他面對的道理。
「父親,我已經找到一個願意為之奉獻一生的目標。」
「哦?」
「您是這個國家的建立者,我將成為這個國家的改革者。那些牽制您半生的派系鬥爭,我不會讓他們成為我的絆腳石。
「我就是我,諾蘭索納貝,我不是阿比塞爾。所有您期望而未可得的變革,終將在我的手中發生,我要讓勒裡西斯成為一個真正清明安定的樂土。」諾蘭望著他這一生都在追隨的長者,神情嚴肅而堅定!
「父親,總有一天,我要成為這個國家的領導者!」
尾聲
悠柔的華爾茲舞曲鑽進了夜色裡,和夜風、樹影、星海糾轉纏綿著。菲雨來到二樓的小陽台,四下無人,她可以稍微喘一口氣。樓下,一場婚宴正在上演,所有他們家親近的友人全部來了,她腦子裡轉著偷溜出來之前看到的景象——
諾蘭擁著嬌艷的新娘,不改酷勁的在舞池裡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