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你喜歡這裡嗎?要不我去問問人家租不租?」牆面斑駁,應該會是好人家吧?!
「我來問。」驀地響起的,竟是一道沉沉的男聲,不是馬匹的嘶鳴。申浣浣掏了掏耳朵,還未轉頭,一道人影已經遮住她,她轉過身來!兩人都很錯愕。她錯愕的是在她眼前的人,居然是理應在千里外打仗的孫上隴。
孫上隴則是被她的大腹便便嚇到。
「我還以為妳只是變胖。」他不敢置信的盯著她高隆的肚子,一股火氣騰地冒了上來。她就這樣挺著大肚子到處流浪?
「我是胖了,又怎樣?」她嘴硬道,也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出現而渾身不自在,想掩飾那顆大肚子,又覺得多此一舉,只能一雙手捧著那如吹了氣的肚子,不知如何是好。
孫上隴盔甲未卸,眼角有著疲倦的細紋,深潭似的眼神瞧她,髮梢鐵甲上還有敵人濺上顏色已污濁的褐色血跡,比較起幾個月前的模樣,他黑瘦了一大圈,但還算精神奕奕。
他一接獲發現她人的消息,便服也沒換就趕來了,怕一延遲,她又離開。
「我去幫妳談價錢。」他抓起門環就要敲。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拉住他的手腕。這光景不是來做這種事的時候吧?
「我也想問妳,妳不好好待在將軍府,隻身出門連我也不知道,妳以為我放得下心?」他眼底只有深不見底的黑,以往會在那裡流轉的溫柔已讓怒火化為灰燼。
「這不是你的孩子。」
她不喜歡這種針鋒相對的感覺,應該說打從她的肚子越來越大,沉重的身子讓她行動不利落,她就連與人爭執的力氣也沒有了。
「是不是我的妳自己清楚,等妳生下來,我也會算孕期的。」這丫頭,在激他嗎?
狡猾的男人!「看起來你很有經驗。」
有了身孕後,她脾氣也差了。
「就算沒有,遭人暗算後也會有了。」
申浣浣一時語噎。用不著指桑罵槐吧!
她該知道他不是吃素,也不是紙糊的。他是要來算帳的嗎?不會打她屁股吧?
看她不語又辛苦的挺了那麼大個肚子,孫上隴更覺氣不打一處來,用力的握拳槌起這家大門。一個老翁很快出來應門。他道明來意,「老丈,我在前面打仗,可妻子眼看產期快到,我想把這間小院租下來讓她待產,不知方便可否?」
「我們裡面談吧。」老翁看著孫上隴身上的盔甲,還有申浣浣懷孕的模樣都不假,讓他們進了屋說話。
孫上隴用公道的價錢承租了整幢小院,也委託老翁的妻子替他們尋來下人,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到半天,萬事俱備。
當他在跟房東談論細節的時候,申浣浣很不爭氣的只能撐著腰,躺在竹敞椅子上歇腿,她的腿腫得跟大象腳沒兩樣,以前的綁腿早就拆了,想不到身子水腫,連腳趾也沒放過。
瞧著她疲累的樣子,孫上隴如貓般無聲的來到她身邊,接著蹲下,為她脫下夾腳的皂鞋。
她睜眼,縮腳,藏到臀後。雖說……雖說,那檔子事都做過了,他對她的好也不是頭一次,可是一個人心裡頭有疙瘩彆扭的時候,就怎麼也瀟灑不起來了。「大哥……」
「都走到這步田地,還叫什麼大哥?」他蹙眉。女人懷孕到了臨盆都是這模樣嗎?她就大那麼個肚子,還有可能因為懷孕而膨脹的前胸,然而臉蛋卻尖了,手也細了,她有在照顧自己嗎?
她寧可離開他,就是為了把自己弄成這樣?
申浣浣紅了臉,紅潮逐漸蔓延到兩隻耳垂,然後紅進了領子下的鎖骨。
他將她狠狠攬緊,下巴重重抵著她的頸側,太陽穴一鼓一鼓的跳。
「不許再跑了,別讓我明天回來找不到人。」
「你明天還要來?」她推不動他。他不知道這樣壓著她,她會垮嗎……
「為什麼不?」
「你什麼時候不管輕重緩急了,你可是在打仗的人、是大軍的將領,居然從萬太溝跑到這裡,從戰場上偷溜後,群龍無首怎麼辦?」她急得快瘋掉,然後他竟說……明天還要來,他當自個是在衙門裡當差,點了卯就能走人了嗎?
孫上隴眼底恍惚晃動著什麼又很快不見,「原來妳還關心我。」
「我……哪裡少了對你的關心,只是你太忙,從來都看不到……」急轉的心瞬間又堅硬起來。「如果你只是專程來罵我,那大可不必,我們已經兩清,互不相欠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真的那麼簡單嗎?兩清?!沒那麼簡單。妳肚子裡的孩子可是我的?」 看著她的眼,人的眼睛最不會說謊。
申浣浣避開了他會燙人的眼。
他瘋狂的找了她七個月,她卻敢用這種撇清的態度待他?!好,很好,真好。
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強了,他不會有感覺嗎?除非他是死人。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但是當時軍隊開拔在即,左右觀察她半晌,她的神色又一如往常,他只能不情願的帶著疑問先出發。他想好了,一等戰爭結束,馬上回來審她。結果還真是人算不如這丫頭算計,她竟然隨後也開溜,這些日子他找她找得好苦。
「我剛剛就說不是了。」
「哦,」聲音陰柔、低沉、危險了。「那是誰的種?」
「不……不用你管!」臨時叫她去哪銜個爹出來?
「明明妳是關心我的,那天在府邸妳還問我愛不愛妳,還有,我沒有跟妳說過軍隊的駐紮地,妳卻知道我們在萬太溝,只要破了萬太溝的防禦軍,京城就等著收復,日子清平了,大家也就不必那麼辛苦了。」
萬太溝是入京的咽喉,扼住這咽喉道等於掐住京城與諸城的命脈。
「我能不知道嗎?沿途,說書的、客棧、酒店,只要有百姓的地方都能聽見孫家軍今天勢如破竹的拿下哪裡、氣勢如虹的奪了幾座城池,我就算不想知道也沒辦法。」她自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