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上隴試著把她放到椅子上,她卻很喜歡他這人肉墊子,死不鬆手,她閉著眼睛勾著傻呵呵的笑,磨蹭著又往上爬,舒服的窩在他的胸口。
又不能硬把她拔下來,只好顧左言他,「我去巡視過湘城的水利,發現這裡每到春夏會發生乾旱,水源地的水因為水道溝渠不足,無法有效的灌溉田地,屬下認為需要派人去引流通渠。」
「引流通渠……」南平大將軍摩挲著下巴的鬍髭。「這可是大工程,我們不是府衙,也沒那資金,暫時先擱著吧。」
「可是上頭遲遲不派人來,湘城百廢待舉,農時可是耽擱不得的,這事其實也不難,只要……」孫上隴指著平鋪在桌上的縣圖上一點,偏巧申浣浣和他配合得那麼恰到好處,一溜透明的口水正滴在那個點上,留下參與的痕跡。
「就說這樣不成的。」大將軍忍笑,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孫上隴很奶娘的替她抹掉口水。是啊,這真難倒了他。
從軍三年,大小戰役都沒打倒他,如今,卻被懷裡的丫頭弄得頭大如斗。
他向大將軍告了聲罪,經過重重院落,回到自己的小屋。
「丫頭,醒醒。」輕拍她的頰。
一臉惺忪的申浣浣隨著大眼甫睜馬上顯得精神,要說她跟其它小孩很不一樣的地方就在這,她不貪睡。
這樣的沒有安全感,教人心疼。
「妳每天跟著我起早摸黑的,真是為難妳了。」
「浣浣不為難……」但嘴巴說著卻又抑制不住的打了個哈欠,小腿垂在床沿。
「浣兒,妳知道大哥不會拋下妳的,不過,軍營重地帶著妳做事雖然別人不會說話,可也不成體統,妳九歲了,哥哥說的話妳一定聽得懂,妳能自己在屋子裡打發時間,對吧?」
「爹娘也是一樣要出門掙錢浣浣才有飯吃,浣浣懂。」大哥輕撫著她的頭,看她的眼神很複雜,漆黑瞳仁裡有著像星斗一樣的亮光。
她喜歡大哥的眼睛,喜歡他的聲音,喜歡他撫摸她的手。
「晚上大哥會給妳帶吃的,香噴噴的叉燒肉,好嗎?」她啊……令人心疼的懂事。
「好。」
「浣兒好乖。」
「浣兒乖,大哥再等等,浣兒就長大了。」
「好,不過急著長大做什麼?凡事順其自然吧。」他當她童言童語,沒放在心上。
那晚,直到子時孫上隴才回來,他遵守承諾帶了叉燒肉,油紙包還冒著香氣。
他把油紙包放在小廳桌上,轉進內房,發現申浣浣早就不知睡到哪一殿去了,包糠的枕頭掉在地上,人就癱了個大字佔了床尾。他撥開她睡得一頭亂的髮絲,真的還是小孩,毛髮黃絨絨的,抱起她給她換了個方向,她泛著健康紅暈的小臉蛋這才得見。
他不自覺的露出寵溺的笑。
「這女孩子家睡成這樣,要是讓人看了肯定嫁不出去。」隨手脫下沒有戰事時穿的軟甲還有頭盔,他忽然意識什麼,對著空氣自我揶揄了起來。「我怎麼變成老爹了,一個人也能碎碎念?」
因為她,孫上隴只能側著身睡,睡覺時的警覺性更高了,除了時時要注意她有沒踢被子,還生怕一個不小心壓到她。
他可是人家的大哥,得多照拂著妹子。
月餘後,朝廷派來的大員接管了湘城,南平軍回到了袞山城。
袞州有三郡四城六十二村,位在火鳳國的北北邊,西臨一條鏡江和紫皇國遙遙相望,為了防止因為缺糧而到處燒殺擄掠的南疆二十七部族,則在兩山隘口建了關口。
袞山城依山而建,城牆蜿蜒的盤旋山上,據險設點。
與孫上隴共乘一騎的申浣浣一邊聽著講解,一邊眼花撩亂的看著鏡河岸邊飛簷翹角的吊腳樓,河上有無數的畫舫。
軍隊入城是大事,百姓們一看見南平軍的旗幟就瘋了,喝、歡呼,可以想見在袞山城,南平軍有多麼的受到愛戴。
申浣浣縮在孫上隴懷裡,那種與有榮焉的感覺第一次浮上她小小的心頭,一真直到長大都沒有忘。
東西十字大街是主要的街道,茶肆飯館酒攤星羅棋布,花街柳巷、客商行館雲集,總的來說,她從沒看過這麼富庶的城鎮。
這是北方欸,寒苦之地,不管爹娘多麼努力,全家人還是要勒緊腰帶過日子,可是,這裡,顛覆了她從小的認知。
像是明白她的疑問,孫上隴指著遠處看不到盡頭的江面說:「因為這條鏡江,引支流入平原,才有妳看到的袞山城這片沃土。」
她聽得懵懵懂懂,「浣兒以後也住這裡嗎?」
「妳喜歡嗎?」
「有大哥的地方,浣兒統統喜歡。」
「妳喔,一張甜嘴會哄人,以後要是長大不知道會迷倒多少男子?」這是當人家爹的心態嗎?他真是想太多了。
「浣兒不嫁別人,只嫁給大哥。」
孫上隴啞然失笑,笑得胸膛震動。
「等妳長大,哥哥已經是老頭子了。」跟她在一起,快樂多多,笑語多多,而且怎麼都不嫌多。
「不會的,大哥再等等浣兒,浣兒很快就長大了。」也不管是在馬背上,她就往他的懷裡蹭去。
他心裡油然一暖,「妳這丫頭好像天生就該活在馬背上,也不怕動來動去摔下馬。」
從湘城到袞州,沒聽見她喊過一聲屁股痛,更多的是好奇的張大眼睛到處張望著,矮不隆咚的個頭要不是他的制止,可能早就掉到馬蹄下去了。
這丫頭,膽子夠大,心卻不怎麼細啊。
軍隊回到袞山城,大將軍便下令就地解散,沒有軍務在身的人各自回家。
「大將軍是好人。」她閒聊道。
「那好人伯伯要收妳當義女,為什麼不要?」對於府中只有一票男子的大將軍來說,能添個解語花般的女娃求之不得。
「浣兒只想跟大哥在一起。」
「將軍府的生活可不是我這副將能比的,妳去了,只有好處。」
她扁扁嘴,不吱聲。
他也不追問下去,半晌,她囁嚅著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