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有一種特質叫自私,就是只為自己著想的那個陰暗面,老爺便是如此,瞞著凝月,因為怕愛女內疚自責。但這次他很高興老爺護女心切的私心,和他一樣,一心想保全凝月就好。
養好身子後的凝月,落落寡歡了好一陣子,她想念他,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老爺不願她再為他惦念,於是替她說了一門親事,女大當嫁,而且神醫大夫是那個人找來的,那家的少爺傾慕凝月好久了,凝月覺得是對方救了自己的命,怎麼也想不出反對的理由,於是嫁了,報答再生之恩。
婚事辦得熱鬧非凡,許多地方仕紳、鄉里望族都受邀出席,比王大娘家的還要光彩……
這些事情他都知道。換心那一天,他本來應該要死去才對,一個漂亮的仙女姐姐出手救他,跟他說,他元氣大傷,要修養生息好久才能恢復,可是他放心不下她,想知道她的病究竟有沒有好。
於是,仙女姐姐施法讓他的元靈看到這些。
凝月成親了,夫婿待她極好,他應該要替她開心的,可是……心好酸,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不公平……
不是他用心來換回她的生命,所以不公平,而是他也好想跟她在一起,比任何人都想,為什麼是那個人,什麼都不用做,卻得到他最想要的……
「看不開嗎?」
彷彿看穿他的思緒,仙女姐姐告訴他——
「其實,他也有付出,他某一世苦戀著她,發願修了五百年,才修得今世與江凝月的夫妻緣,她這一世注定是要還他的。」
修五百年,就能換一世的夫妻緣嗎?
他好像有些懂了,又不完全懂。
那如果他也修五百年,可不可以也給他一世與她聚首的緣分?五百年不夠的話,一千年也可以,再不行的話,不當夫妻也可以,只要能在遇到她……
「你有必要那麼癡情嗎?害我都被你感動到想哭了。」
癡情……原來這叫癡情,原來……他愛她。
來不及問她的疑問,現在終於懂了。
無法再看她與夫婿鶼鰈情深,將來又會有多少孩子,心太過酸楚,比傷口還要痛,他說,他不要看了。
「那麼,你就安心地睡。如果你唯一的願望是尋她,我會成全你,等醒來以後,她會去找你,容顏或許會變,你只要記得她腕間的硃砂痣,這是我替你留下來的線索,別忘了。」
這是仙女姐姐留給他的最後一段話,從此,他陷入長長的深眠中。
他不知道的是,江凝月十八歲出嫁,二十歲為夫婿產下一子,而後,日復一日,笑容逐漸沉寂,無人知曉緣由。三十歲那年,鬱鬱寡歡,無疾而終。
臨終之際,她深知對夫婿有愧,待孩兒失責,可她沒有辦法,她控制不了自己……
聲聲訴了歉意,交代完人世間虧欠的,終於能夠放任困鎖心間許久的名字釋放而出。
「臨江……」
「你還記得他?」
彌留之際,朦朧如霧的身影似輕煙一般出現在她眼前,看不真切。
「記得……」一直都記得。
心間,有個聲音,訴說太多的心事……
她感受到,一個男人用如何真切的心意,記憶她的一顰一笑。
她聽得見,那個男人未曾出口的心事,酸酸的,疼痛的依戀。
只要凝月活下來,我的心給她。
她如何能夠忘記?
聽見這句話,她如何還能夠在自己的婚姻裡微笑,用他的心換來的性命過她的幸福日子?她沒有辦法!
凝月、凝月、凝月……
每天,她都聽見他在喊她,每一聲都蘊藏著無盡情意。
凝月幫我上藥,好快樂。
凝月握著我的手,教我寫字,她的手好軟。
凝月說故事給我聽,可是我討厭法海,為什麼人不能跟蛇在一起?
凝月對我真好,我永遠不要離開她。
凝月,不要成親,心,會痛。
凝月,別,不要我……
這顆心是他的,裡頭藏著太多屬於他的心事,什麼高人求來的靈藥,全都是騙人的!他們怎麼可以如此欺瞞她!
「臨江、臨江……你在哪裡?黃泉路上,你等著我嗎?」
「他還沒死,我救了他。」
那道飄渺的白霧說:「你想找他?」
想。
只要能再見到他,不管在哪裡,她都要去。
這十年來,她一句句地聽,感受他的心意,也一點一滴看清自己的心意。
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憶深。
她要臨江。
「他的傷,得耗去一千年,你也等嗎?」
我等。
「那麼,就一千年吧!」
能否請你——再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如果,你有辦法救臨江,那麼,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夠封住我的七情六慾?
「是有這種法術,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請將解法……施在臨江身上。
她要絕了對任何人動心的可能,莫欠情償,不錯愛了誰。
她等著,確保他出現時,能夠一眼就感覺到不同,不再錯過了他。
「可以。」白影乾脆地答應了。
後來,接連七世,她孤身一人來到世上,離開時依舊單身。
她淡情寡慾,月老的紅線總是脫落,怎麼也系不上。
神秘女子說,臨江想用千年等待,換與她一世相遇相知,如果不夠,那麼再加上她的,夠不夠?
她用七世的等待、七世的寂寞、七世的淒涼孤單,換取——這一世愛他的權利。
上天,允不允?
第10章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今天是旖旎給的最後期限,臨江依然拿不定主意。
他想了很久,終於有了結論。既然這是寧夜的權利,那麼是不是應該由寧夜自己決定要不要放棄才對?
可是……那天她就已經說過了,就算他日後後悔,她也不要他了,是他自己先走錯第一步,拋棄了她,現在她還會理他嗎?
在他家門前徘徊了一整晚,他就是沒有勇氣,按下那顆小小的電鈴……
驚醒時,頰畔一片濕淚。
朱寧夜恍惚地由沙發上坐起,摸摸孫旖旎指尖碰觸過的額心,一瞬間還分不清現實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