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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他從來沒看過凝月生氣,那一次,凝月好生氣,把府裡那些欺負過他的人都趕出去,還說:「從今而後,臨江地位如我一般。」

  私底下,凝月問過他:「你後悔嗎?」

  在山上,他自由自在,閒來還可以追逐小動物,在山林間悠遊嬉戲,來到人類的世界,太多的心計、城府,是他無法理解的,在這裡,別人甚至當他是傻子,卑微得任人瞧輕欺凌。

  「後悔,不。」山上,沒有待他好的凝月。

  在山上受傷時,只能自己舔一舔,睡一覺,不能像現在這樣,額頭上的血口子被凝月仔仔細細地上藥包紮,用好捨不得的口氣一直問他痛不痛。

  不管要去哪裡,他還是要跟著凝月。

  如今,他已經可以隨心所欲變換外形了。他後來發現,只要專注地想著那件事,就可以變成人或變回狼了,不過他也只會這個,其他的都不行。

  午後,他最常做的就是溜進凝月房裡午憩。凝月的床香香的,有她的味道,他喜歡變回狼形,在她的床上滾。

  她從來不會趕他,他睡著的時候,她會坐在外室看書或彈琴,幫他守著不讓別人撞見。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學到的事情越來越多,已經不會再有人背地裡叫他傻子了,可是開始會指指點點,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和凝月。

  有一天,他經過大廳時,聽見她和她爹起爭執,他不是故意要偷聽的,是因為不小心聽到自己的名字。

  凝月說:「無論如何,我絕不送走臨江。」

  她爹很疼她,事事都順著她,可這回非常堅持,還提到名節什麼的……

  是和那些人的指指點點有關嗎?

  最後,凝月似乎橫了心。「好,真要送走他,我與他一道走!」

  「荒唐!這是一名千金閨秀該說的話嗎?教人聽見了,你還要不要嫁!」

  「這不是荒唐,爹,臨江也是我的家人,無論旁人如何看待,他遇上我,全心信賴,我就不能辜負他的信任,這世上,豈有棄家人不顧之理,請別教女兒兩難可好,爹?」

  後來,老爺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了。

  一開始或許懵懂無知,但這些時日以來,他心裡其實明白他給她帶來很多困擾,但是他任性地假裝不懂、不理會,只要凝月沒有開口趕他走,他就要一直跟著她。

  他跟著凝月,總共過了兩次新年,她說他也是家人,讓他一起上桌吃團圓飯,後來老爺也習慣了,沒有再試圖反駁她。

  過一個年就長一歲,他自己幾歲他也不知道,以前的事不太記得了,他只記得遇到凝月以後的。

  其實那也無所謂,他只要知道凝月的年紀就可以了。遇到她時,她十六歲,所以過完這個年,就十八了。

  老爺說,想替她找個婆家。

  婆家?就是要嫁掉她的意思嗎?

  成親他知道,上個月初前街王大娘嫁女兒,凝月有帶他去湊熱鬧沾沾喜氣,可是後來,新娘被送回來,還上吊自盡了,感覺很不好。

  、

  那這樣?凝月為何還要嫁?

  如果夫婿不疼她,她不就也會被送回來,受眾人嘲弄?

  「不要嫁,凝月不要嫁,會被欺負!」他慌張地跑去找她,直說:「我陪你就好了,不要嫁。」

  凝月偏頭瞧他慌急的面容,微笑道:「不一定會被欺負,我爹選上的人,不會太差,你不必擔心這個。」

  「可是、可是……」他說不上來那種感覺,悶悶的。

  「好吧,我答應你會考慮看看,若是不好的人,我一定不嫁,這樣好嗎?」

  不太好。

  可是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好。

  自從知道凝月要嫁人後,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一直沉沉地壓在胸口,尤其明白夫妻是怎麼一回事後,看到別人家夫妻恩恩愛愛,就會想到凝月以後也會被人這樣摟著、寵著,同床共枕、同桌而食……

  悶悶的感受,慢慢變成了一種痛,像胸口裡養了只小蟲子,一小口一小口咬食他一樣。

  他怎麼想也想不通。人類的情緒,他已經學會很多了,像是愉悅、難過、擔心、生氣……之類的,可是這個,他還沒學會,不太懂。

  他想著,明天要去問凝月,為什麼只要一提到她成親,他就會那樣酸酸痛痛的,好難受……

  他的疑問,還沒來得及問她,隔日她就病倒了,那樣地突然。

  老爺請來好多的大夫,都沒有用,她一日比一日消瘦。

  病了,就該吃藥。他親自替她熬藥,都熬了好多碗了,她的病還是沒有好。

  那一日,他坐在床邊看她,她難得精神不錯,醒著與他說了一會兒話。

  「別難過,臨江。」纖細長指費力地抬起,輕撫他深蹙的眉心。「生老病死,是每一個人必經的歷程,總要有這一天的。」

  「不可以!」凝月不可以死!

  他不管別人會怎樣,凝月就是不可以。

  每次只要他堅持,不管是不是耍賴任性,凝月都會依他,他以為只要也這樣,凝月這回也會依他。

  「恐怕不行。」她虛弱微笑,好抱歉地說:「這回由不得我了。臨江,你聽我說,這裡——就是我的心,它病了,終有一日,它會停止跳動,到時候,你就離開,去找下一個待你好的人,這兒已經沒有人會疼你了,懂嗎?」

  「懂。」他一向聽凝月的話,她說什麼,他從來沒有違逆過,這次也一樣,她病得那麼虛弱,不可以再讓她氣惱,所以他很乖地點頭。

  他會走,凝月不要他留下,他就走得遠遠的。

  等她死掉之後。

  但是他不曉得,看著她死亡是這麼痛的一件事,直到她聽不見他說話、無法回應他淺淺的笑容,他才真正明白死亡的一一很痛,比自己承受還要痛,痛得不能喘氣了。

  大夫說,她需要一顆完好的心。

  那就給她,把他的心給她,她活著,換他死。

  凝月醒過來以後,到處找他,老爺說,他走了。

  是他說要這樣告訴凝月的,告訴她,他很聽話走了,去找下一個對他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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