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英怒目而視。這閹人,怎麼直往他當家身上捅刀?
舜華忽地想起一事,連連往連璧與英兩人看去。
兩人被她看得有些寒毛立起,連璧疑聲道:「當家?」
舜華一擊掌,大喜笑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你倆各自跟在名門富戶身邊多年,對四大家秘辛知曉不少。」又驚又喜,又驚又喜啊!
連璧與英暗自對看一眼,悄悄暫時站在同一陣線。英修正道:「崔當家切莫誤會,我們只是不小心比旁人多瞭解些內情罷了,並非刻意挖掘。」
第八章(2)
「是是。」她哈哈一笑,笑得連璧有些心驚。以前崔舜華大笑時總是狂傲睨一世,那是名門富戶與生俱來的天性,但眼前這崔舜華笑得純粹驚喜,彷彿真遇上什麼開心事。
舜華沒有察覺連璧心思,她是滿心歡喜。《京城四季》至今沒有出書的影子,不,根本是沒人敢做它,虧她尋尋覓覓……
「那,你倆合作吧,崔家幕後出資,一月一書,絕對真實。」
「當家,出什麼書?」連璧疑惑。
舜華笑咪咪地,說道:
「別人不出《京城四季》,沒關係,咱們來出。你跟英執筆,專寫名門富戶四大家的風花雪月,不寫醜事,只寫雅俗共樂的趣事。記得,除了尉遲恭外,絕不能讓其他家知道這是咱們幹的,咱們要藏得妥當些,否則被發現,你倆被白起跟戚遇明追殺,我不管的。」
「舜華,舜華?」
偏冷平靜的聲音在舜華耳邊響著。她動了動眼皮,一張開,發現四周添上昏暗的光芒,再一抬眼,啊了一聲。
崔府已讓黃昏夕輝籠罩。她不知何時托腮睡著,連璧與英靜靜守在一旁,練舞的伶人跪坐一角,練完舞也不敢離去。樂師染還彈著那首「有女同車」,她記得她就是精神放鬆後,聽著這首令人安心的曲兒不知不覺打起盹來。
她連忙叫道:「別彈了別彈了。」再怎麼討好她,也用不著這樣啊!要是她不小心睡到入夜,他手指豈不彈斷?
琴音遽然而止。樂師染將琴擱置草地,跟著跪坐於地不敢抬首。
「尉遲哥,你來多久了?」她問著身邊高大的男子。
「才沒多久。」尉遲恭不經心地掃過樂師染,道:「都散了吧。」
「對對,都散了吧。」舜華是萬分的不好意思。她一個人不小心睡著,卻教所有人不敢動彈,都要入夜了,大家陪她在這裡吹了多久的風啊。
她連忙起身,雙腿過麻重心不穩,尉遲恭一把抱起她,她錯愕一下,而後不太好意思地摟上他的頸子。
樂師染抬頭看她一眼,對上尉遲恭冷漠的目光,立即又垂下頭。
尉遲恭抱著她離開湖畔。她瞟到他身後那些人終於有了動靜,紛紛起身,有的居然在起身時還因為腿麻而跌了一跤,她見了真是好生的內疚。
名門富戶規矩多她是知道的,但這麼驚懼一個當家而不敢稍作變動,崔舜華算是第一個了。
在白府裡,男僕婢女來來去去,她也摸不清他們真正的個性。若要說,跟她最久的,非七兒莫屬。但七兒不會這樣,七兒要做錯事,了不起吐吐舌,哀求她別跟白起說,或者,那幾日會特別慇勤,不怎麼提柳家小姐的事。這樣想來,她這個主子算是很不錯的了。
「別想白起。」
舜華微地一怔,說道:「我沒有……下雨了麼?」細雨如絮,落在她的面上,她往天空看去,正巧對上他半垂的眼眸。由下往上看,只覺他眼睫又黑又長,襯著他眼珠漆黑若暗潭,舜華心跳微微加快,只覺他眼兒似乎會說話。
眼睛會說話這功夫她可不會。她不就跟白起對視過?眼裡拚命要求他爽快說出要訂親的事,他偏看不懂,可見這種功夫不是每人都會的。
她很想問他眼睛在說什麼,告訴她吧,但他忽然說了一句:
「把傷口遮住,免得教雨淋了。」
她笑咪咪地遮著上藥的頰面,光是輕輕碰著都還會疼呢。她往他身後看去,連璧拿著傘追來卻始終保持距離,沒有她或尉遲恭的命令不敢上前。
她想,名門富戶都是這樣吧,好比現在……大庭廣眾下,他這樣抱著她走,居然沒人吭聲,想來這極有可能是名門富戶裡正常的行為吧?
她記得七兒有意提過,一回白起陪柳家小姐去廟裡上香,柳葉月好像腳扭傷,白起將她抱著走了一段,七兒說起時直讚聲好,一點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可見這種類似的情景在名門富戶裡挺常見的。
她心緒亂飄,聽見他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別跟上來」,連璧與英在橋頭停住。舜華見尉遲恭上了橋道後,腳步略略加快,她又注意到他抱著她的袖子側過,讓她的面容更窩進他懷裡,避免她被雨淋。
她的臉又微微燙起來。
亭子後,她被放到桌上。她心裡頗覺有趣,以前一直努力學習成為大家閨秀,但成為崔舜華後都得把規矩拋諸腦後,這實在是……
尉遲恭在亭子四腳點起燈來,隨即將四面遮風沙的紗幔放下。當他轉過身時,舜華發現黃燈隔著紗幔吐輝,在他身上造成層層疊疊的柔和光芒。
好個柔和感啊,她都要以為尉遲哥是故意選在這時候帶她來涼亭裡,故意點著亭子四腳的燈,故意放下隨風飄動的紗幔。
雖然《京城四季》裡把他描述為人很冷淡,初時相處她也覺得他偏冷的面貌令她畏懼,但面對久了,她不覺得他比白起差,甚至,在名門富戶間,可以放下利益談論錄像帶的,恐怕只有他了。
「尉遲哥,我居然在他們面前睡著了。這是不是表示,我已經克服我的恐懼跟怨恨呢?」她溫柔目光隨著他動,輕聲笑道:「以前我老覺得崔舜華的世界沒有一樣好處,現在我才知道是有好處的,我遇見了尉遲哥,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