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臭了多久,你就也臭了多久。」他柔聲道。
她聞言,想苦笑卻連這動作也做不出來。「尉遲哥……我好困……」
「那……別睡太熟,好不好?」
她輕應一聲,快要合上眼了。「我現在好像全身踏踏實實地落在這身子裡了……我好累,想再睡一陣,但想到……如果我不跟你報聲平安,我會睡得不安穩,於是叫自己硬醒過來。」
「嗯,你這習慣真好。」
「我……很平安的結束今天了……我告訴你了……」
「……嗯。」
「那我睡了……」
「好。」
「雖然我倆都很臭……我不嫌,親親尉遲哥也不能嫌,我吻吻你,我想在夢裡也有你的氣息……」
「好。」
她聞言心滿意足。對準他的嘴重重壓下去,他的唇尚有鹹水,舜華還來不及吸吮,就挨不住睏意,但她死也不肯離開他的嘴,就這麼雙眼一閉睡著了。
一頂寬轎停在白府前,尉遲恭自轎裡出來,回頭拉出另一名年輕女子。
女子自是舜華。她氣色尚未完全康復,藉著妝點掩飾她憔悴的面色,她本是要舉右臂,卻感一陣劇痛。
「左手。」他道。
又不是小狗,她心裡抱怨,但仍是滿面歡喜地伸出完好的左手讓他牽起。今日她穿著緋色的深衣,衣面並無多餘繡物,僅在袖邊同樣繡著金紅二線。
她消瘦不少,鮮麗的曲裙深衣襯著她腰間不堪一握,美眸在瓜子臉上顯得比往日還要圓大漆黑。
她見著兩人彼此袖上金紅,面上微微發熱,笑道:
「我站穩了,不會被風吹走了。」
他看她一眼,道:「可別逼我在你足上繫繩。」放開她略涼的手指。
舜華往白府看去,果然白府大門掛著大紅燈籠。這也許是好事,她想,白起選擇了最聰明的路,忘掉絮氏舜華,然後積極向前走。
她記得,白起的夢想是以北塘為起點,而後成為富甲天下的金商,現在他正在這條道路上,還沒有出錯過,她絕對為他喝采。
管事出來迎客。他身上衣物也是喜氣洋洋,家僕婢女都換了新衣,全部掛上喜燈,就等著明天白府夫人入主了。
她才隨尉遲哥步入正廳,就聽見白起溫煦的聲音道:
「難得見兩位一塊來白府啊。」
她抬眼一看。白起就站在廳裡,此刻正值春日午後,廳裡光線不明,在他身下印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他穿著碧澄澄的衣袍,寬袖也是繡著金紅雙線。她清醒後聽英提及,當日白起被絮氏舜華之死震住,連素服都沒有換上,直到戚遇明來訪後,他更沒換下喜氣衣物,可以說是省了喪服這個開支。
白起正好與她四目交接。舜華心裡一嚇,直接退後一步,白起神色自若,如同往日一般,但她總覺得他眼底藏著什麼,令她心驚肉跳。
尉遲恭上前一步,半是掩去舜華的身影。他語氣和緩道:
「絮氏之事請節哀順變。」
白起笑道:「多想尉遲兄關心。舜華……我說的是絮氏舜華,我本預料她不過十五,她能活到十九,算是極好的了,我不會悲傷。」
舜華聞言,暗地吐了口氣,不悲傷就好不悲傷就好。一抬眼,沒被尉遲哥遮住的另一半正好又對上白起笑意盈盈的目光。她心一跳,莫名起了寒意。
白起又道:「聽說我家舜華走時,正巧舜華你也生了一場大病。你身子從未如此單薄,可見那場病很嚴重,如今看你康復,我也未你感到高興。」他目光停在她的袖上,笑得更為開懷。「北塘男子提親以金紅雙線表真心,你崔舜華居然也學這招,你與尉遲兄的好事將近麼?」
尉遲恭自袖袋取出一物,道:「祝你與柳小姐百年好合。」
白起打開錦盒,是一對龍鳳上品玉珮。白起是商家,看出這對龍鳳出自大魏,玉珮上帶有香氣,顯然特地被薰過好幾日。要說北塘百變的香味,唯有崔家才有。他微微一笑,道:「這是你與舜華合送,我當然一定要收下。」
舜華心裡高興。她不怎麼願意送給柳家小姐,但,送給白起她萬分樂意,不枉她在病中特地趕著在北塘尋幾味香料搭配。
她笑著補上一句:「這經過蚩留大人神力加持,可保你們和睦一生。北塘境內,怕是再無人拿得到這樣珍貴的物品。」
「那真是要謝謝兩位了。今日我時常在想,四大家一向各自管事,雖有商事上交流,但要論到深刻交情,那是說笑了。倘若我們能做更深入的合作,天下金商,也許手到擒來。」
舜華眼一亮,但又有片刻遲疑。一有深刻交情,那女眷來往是必然。她真的不想再見這個嫂子。
白起本想再說話,驀地看見崔舜華虛弱地自尉遲恭身後輕拉住他的手指,尉遲恭立即轉身,扶她到椅子坐著。
白起將他的舉動盡收眼底,尉遲恭沒有言詞關懷,舉止有分寸,但隱隱透著親暱,顯見兩人感情已非單純的魚水之歡、rou體之樂了。
他眼底無波,嘴裡揚笑:「舜華不舒服麼?聽說前陣子你身邊閹人在你昏迷時割傷你的右臂,讓你大量失血,這等閹奴你怎麼還沒殺了他?」
舜華皺眉道:「殺人是犯法的。」
白起失笑:「這種話居然也能從你嘴裡說出來?你大徹大悟了麼?那是好事啊!如果你……能再早些明白,我想你定會長壽綿綿的。」
尉遲恭看他一眼,轉頭跟舜華說道:「舜華,先上轎等我。」
舜華猶豫一會兒,點頭。
白起見狀,也不挽留,喚來婢女扶她出去。「舜華先離開也好,雖然我已遁屍,但我家舜華的死是事實,要是讓你沾上怨氣,夜夜惡夢就不好了。」
「怨氣?」舜華訝道。
白起不以為意道:「她畢竟未及雙十而走,就算我已滿意她的年命,但她自己又如何能滿足呢?她一直認為她能健康活到老,我從不打破她的幻想,你說,她這樣去了,豈不是有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