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華聞言,短暫擺開婢女扶持,上前說道:
「白兄不要想太多。無論如何,絮氏舜華蒙你照顧才能快活這麼多年,就算她中途有怨,到最後也會想開來。」她忽然作揖,白起眼底抹過迷惑,尉遲恭撇過頭。舜華又虛弱笑道:「白兄寧願遁屍也要與柳家合親,我傷病未癒,到時就不去參加白兄喜宴了。」語畢,隆重再作一揖,讓婢女扶著出門。
白起即使心裡有疑也掩飾得當。他往尉遲恭看去,兩人四目交接。白起笑道:「這崔舜華,個性大改啊。一個人,在短期內,怎能將個性改得如何徹底?莫不是裝的吧?」
尉遲恭沒有回話,他自寬袖裡取出小幅畫軸,在白起面前攤開來。
白起面無表情地看著畫裡戲水的女子半天。「尉遲兄意欲為何?」
「跟你換樣東西。」
第十章(2)
「這畫,本是我的啊。我跟你索討幾次,你皆不肯退還,如今倒拿來跟我易物。」他笑。
「當日,我雖取走此畫,也交給畫樓老闆千金。」
「為千金而違背主子的話,他已被我革職,永不得白家商行。我願千金雙倍換你,請將此圖還給我。」
「這對尉遲我無價之寶,不賣。」
白起哈哈一笑。「你這商人哄抬的本事真不小,居然說是無價之寶。此圖是我繪,要我再仿一幅,也不是難事啊。」
「白起,你已經畫不出同樣的神采了。」
白起笑容劇斂,隨即又笑:「你好眼力。這圖裡的女子……是我心中重要之人,圖中女子神采,正是仿自她歡喜的表情,自她去世後,我試繪幾張,畫至五官,卻只能勾出她的美人尖,就再也下不了筆。但,又何妨呢?與柳家合親比這些圖啊什麼的還重要,我知道她活過,也就算了。」
「這圖你不要了嗎?」
白起停頓片刻,直視著他。「尉遲,你本事。這半年多你收買那些與我跟管事說得上話的僕人,不讓他們告訴主子你來訪,次次停在舜華房裡。要不是七兒禁不住打,證實你對舜華沒有任何不軌,今日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戚遇明那夜跟你說了什麼?」
「他要我節哀順變,審度輕重,舜華走了,真正重要的是我的未來。我這才改變主意,選擇遁屍。你喜歡舜華?」
「嗯。」
「哪個?」白起挑起眉。
尉遲恭沒有答話。
白起微笑:「我的舜華走了,所以你選擇對你未來有利的崔舜華麼?我們還真像啊。你說,你要拿這幅畫跟我換什麼?」
尉遲恭道:「你種的那盆南臨香葉。」
白起訝道:「我在我舜華房外培植的那盆南臨香葉?你來看舜華時連它都注意到了嗎?」他尋思片刻,歎了口氣。「看來我是換不到這幅畫了,我的舜華喜歡那香葉味道,在遁屍時我連那盆香葉都一塊燒了陪她。尉遲兄,你討這盆南臨香葉是為了什麼呢?」
尉遲恭看著他半天,慢條斯理道:「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崔舜華交不出給陛下的香囊,這才打起我南臨香葉的主意?」白起微笑:「恕我無能了,那是唯一一盆香葉,我燒給舜華了,管事可以作證。」
尉遲恭聞言,捲起畫軸,道:「那就罷了。早在半年前,舜華就已派人手上南臨收購香葉,我先向你討那盆香葉只是預防萬一。」
「既然如此,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我還有事要辦,多謝賀禮,我不送客了。」他送尉遲恭到廳門,又看一眼他手裡的畫軸。忽道:「崔舜華的身子可不是這麼容易睡得,她心在戚遇明,身子卻肯給你,你尉遲恭是睡了她幾次,才為她這般勞心至兩鬢轉淡?你沒想過她還會給其他人睡去麼?早知如此,我何必以禮待之,先睡了柳葉月,也就不必遁屍,她只能嫁白起這人了。」
「白起!」
轎簾一掀,舜華本是半躺在轎裡,見他一進來,掙扎坐起。她笑:
「親親尉遲哥……」她見氣氛不太對,訝道:「南臨香葉沒拿到麼?」
尉遲恭沒有答話,坐進轎子。起轎後,舜華軟綿綿倒向他,他想起白起那譏諷的言語,沒推開她,讓她繼續躺在他腿上。
她看見他手中那畫軸,伸手欲拿,尉遲恭立即避了開來。
「別看。」
「又不是不能看的春宮圖……」不就是白起畫的舜華戲水圖嗎?能有多神秘?他手指不小心輕觸到她頸間,隨即馬上縮回,她笑咪咪又拉回他手指,她伸出左手臂滑進他的寬袖裡,與他溫暖的臂膀相觸。
「尉遲哥,這就算肌膚相親啦。」她滿足笑出聲。「反正沒人看見。」
「你不怕被人說話麼?」
「跟尉遲哥一塊被說閒話,我不怕。」她坦承道:「我心裡喜歡你,總想碰碰你,這本就是無可厚非。難道尉遲哥不喜歡?」
尉遲恭聞言,俊容稍有軟化。「談不上喜不喜歡,但你愛做就由你了。」
男人多半言不由衷,她見識到了。舜華笑道:「那我就盡量做了,親親尉遲哥可別抗拒啊。」
尉遲恭唇畔笑意加深。舜華見了,微微安心,方才尉遲哥必是與白起起了衝突,才會這麼不快。她心裡仍當白起是兄長,不願這兩人相互仇視。
尉遲恭忽道:「白起對柳小姐一直以禮待之。」
「嗯?」她合上目,笑道:「也許各人表達方式不一樣,白起有南臨血統,天性保守很正常。香葉白起不肯給嗎?我想也是,沒關係的。」
他指腹輕輕撫著她眼下傷疤。「你道,他對你好些,還是柳小姐好些?」
又要提柳葉月麼?舜華不太願意,仍答道:
「若論小時,他是對我好些,雖然白起管得嚴,但在許多地方是寵我的。」所以,她終究釋懷了,不會懷疑白起,不恨白起為何要選擇一個會害死她的人。「但,他燒屍執意娶柳小姐,出乎我意料外,我也鬆了口氣。至少,我沒有擋住他的路,我想,除了利益之外,現在他定是非常喜歡柳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