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皇僕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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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說得好!」夢替她叫好,拿起毒酒就要當成賀酒和她乾杯,說之前,她不吐不快,酒杯高舉,大聲嚷嚷:「我也要說我也要說!聞、人、滄、浪!雖然你很混蛋!可我喜歡你!我好喜歡好喜歡你!」歷任落敗的聖女,哪時曾見過這般熱鬧的宣言,而且就像會感染一般,連秀秀

  氣氣的苑東也跟著說上幾句:「我、我……我討厭學習聖女的那些功課,我的心願是當名女大夫,成天混在草藥堆裡,快快樂樂的……若可以選擇,我不要得到備選資格,不要被挑進來……」

  成為備選,沒有人問過她們要或不要,她們的命運早被人鋪好,該怎麼走、該做些什麼,都由他人決定,她們咬牙忍下辛苦,心裡卻不可能不怨、不遺憾,那些怨言,在臨死之前,不吐不快。

  「我覺得外頭的世界好寬闊哦,遇上好多好多人,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好,但……我不討厭他們耶,我要走時,他們還送我東西,要我改天回去再陪他們一塊兒玩、一塊兒喝酒……」玉簪說著說著,又笑又哭,臉上神色精采豐富。

  「我最慘了啦,為了捉那頭熊,我睡在山裡半個多月,被蚊蟲咬得滿頭滿臉,它好像在戲耍我一樣,一下出現在我面前晃,一下又逃得飛快,可惡的大熊-害我……和它培養出感覺來……」菊此時只擔心黑熊被毒昏過去之後,是否會有生命危險。

  「嗚……嗚……嗚……」愛哭的貴華,含糊嗚咽了什麼,只有她自己聽得懂。

  「敬,下輩子!」芳心執杯,舉至半空,淚花朦朧,與情人遙遙相望。

  「敬,聞人滄浪!」夢舉杯相碰,糠得清脆好聽。誰呀?在場眾人都不認識的人名,但誰也沒去問夢。

  「敬,女大夫!」苑東頭一次放聲吼叫出來,好痛快!

  「敬,客來賭場!」玉簪想要喚得很大聲很大聲,最好大聲到能讓遠方的那幫豪爽兄弟都能聽見。

  「敬,大黑熊!」菊操杯跟上。

  「敬,嗚……」貴華到最後,仍是說得混亂。

  幾個姑娘,幾隻酒杯,輕輕互擊,再各自收回,抵向檀口,幾人動作完全一致。

  眾教徒何時曾見過哪一次的驗收大會是這般收尾?不由得一個個瞠目結舌。

  距離上一任聖女選出時日莫約是十五年前,當時賜死的十名姑娘,哭得肝腸寸,有人不服、有人怕死、有人想逃,最後由幾位壯漢架住硬灌毒酒,場面教人見之不忍,姑娘們扭曲的臉孔,充滿憤恨與不甘,雖然為天魔教獻上生命是光榮之事,一旦面臨了死亡,說心甘情願未免太強人所難!

  但,把毒酒喝得如此爽快,彷彿接下來她們各會喊出一句「再來一杯!」的詭譎氛圍,連聖女登上香檀寶座這等大事,也不及幾個丫頭豪邁乾杯的氣勢來得教人為之喝采。

  「怎麼這般辣呀?」夢吐舌,猛晃小手對著它揚風。毒酒色澤粉若櫻瓣,哪知味道又刺又辣又燙喉,險些害這幾個一口灌下的姑娘嗆到,果然好看的東西不一定好喝吶。「要是能配串冰糖葫蘆,還不會這麼難下嚥……」

  「冰糖葫蘆?那是什麼?」芳心也嗆得直咳嗽,好不容易才順氣。

  「我知道,我見過!」玉簪搶白,在客來賭場外頭,總有人扛著它們在叫賣,不過她太專注於賭桌上,倒不曾嘗過。

  「它是很美味的東西哦!一根竹籤上,串了六七顆醃李子,再滾進熱融的糖水裡,李子外層包上的糖,冷卻之後,會變得晶瑩剔透的糖衣,又甜又脆,配合裡頭醃李子的酸,滋味又矛盾又特殊,好吃極了呢!」

  光聽見醃李子,大家口腔自動自發泛出唾液,再聽見剔透糖衣,嘴裡又是一陣甜,方才毒酒的難嚥,彷彿也被醃李子和糖的滋味給化去。

  「一顆一顆,紅通通、圓滾滾的,那紅,像極了胭脂……」

  也像極了此時昏厥倒下的苑東,白紫唇畔溢出的一抹血紅。

  緊接著,貴華也嘔出一口血,失去意識,下一個輪到玉簪……

  夢還在說著,身旁芳心砰的一聲倒臥在地,也沒能打斷她:「我最愛第一口咬下它,醃李子破開,裡頭酸甜汁液冒出來,碎掉的糖衣混著一塊兒,在舌尖上跳舞,酸得教人皺眉,又甜得教人著迷……」貝白的牙關,染上腥紅,連同一開一合的唇瓣,也被抹得透紅,那是從喉間深處反嘔出來的血絲,它們害得她口齒開始不清不楚,阻礙她的伶牙俐嘴,越冒越多、越冒越凶,大量濡濕她身上那襲白色教袍,她不死心,硬是要將話說完:「可是……有個討厭的人……每次都在我膜拜、膜拜……最後一顆糖……葫蘆時,就會恰恰好跑出來……踩扁我的糖葫蘆……他還……欠我好……好幾顆糖葫……」最末幾字,只剩氣音,微弱得不及她喘息聲來得大,平時輕易就能脫口的言語,此時此刻困難無比,就連呼吸,都短而急促。

  她無力仰倒在白玉瓦上,唇瓣仍一開一蠕地說著話,離開口中的,不是聲音,而是蜿蜓的血泉,她開始覺得冷了……雙手雙腳都凍僵了,變成不是自己的,她無法握拳或蹬腳什麼的……

  好冷,她想磨搓手掌,想用暖暖氣息呵煨它……

  好疼,全身無一不疼,像在火裡燒一般,極痛,卻又冰冷……

  好吵,耳邊嗡嗡作響,許許多多的聲音,混亂圍繞,是那頭大黑熊又跑回廳堂裡大鬧了嗎?為何她聽見每個人都在尖叫、每個人都抱頭鼠竄?

  她想仔細聽,但力不從心,她僅存的力量都耗費在呼吸上,每一口,都教她冷汗涔涔,被滲出血水所濕濡的雙眼,捕捉到她在這人世間的最後一眼光景。兩根巨大白玉鳳柱,被人一掌擊碎,一隻展翅大鷹凜冽飛馳,鷹翼上有著金亮的紋路,急促地、狂亂地,斂翅,降落她身邊。出血的雙耳,聽見最末一聲叫囂,憤怒、慌張與恐懼並存的咆哮-「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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