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一文錢當掉我,我拿一百兩贖回自己。」聞人滄浪冷冷道,要公孫謙交出當單。
公孫謙揖身微笑:「抱歉,那位姑娘並沒有選擇死當,三個月後,她擁有優先贖回權。我們嚴家並不會違反契約,將客人典當的東西售予他人,除非是三個月取贖期限已至,客人沒有回來贖貨,物品才會打入流當之列,由其餘中意的客人出價帶走。」
所以,即便聞人滄浪開出的一百兩價碼足以讓當鋪轉手便大賺一筆,他們還是不能允諾。言下之意,聞人滄浪想買回自己,得等他淪為流當品,再者,現在的聞人滄浪身上想搾出一文都有困難,更別提一百兩,小姑娘剝走他的衣物,也剝光任何一樣值錢物品。
聞人滄浪額際青筋暴突,在他那張比一般武漢子還要白哲的臉上,清楚駭人。
「我可以殺光你們全當鋪的人。」這句話,已是威脅。既然嚴家當鋪不要錢,那麼命呢,命也不想要了嗎?
「全當鋪上下百餘人口,想擋下玉面武皇自然是不可能,你若不想留我們活路,我們也只能乖乖就範,反正三個月後,咱們一樣會再碰面!在地府。」公孫謙不見半絲驚恐,笑容亦沒褪下,黑眸裡閃過的促狹,直勾勾與聞人滄浪的陰鷥冷眼平視。
你要殺就殺,殺光嚴家,沒了鋪子,三個月後,紫紗姑娘回不回來仍是未知數,屆時紫紗姑娘若只是隨口說說,根本沒打算替你解毒,即使是武林盟主,亦只有死路一條,到時,大伙陰曹地府再相見。公孫謙隱喻的,就是這些。
「……」聞人滄浪忿怒的吐息聲,清晰可聞。
「冤有頭,債有主,你的仇家是將你扛進嚴家典當的那位姑娘,而非我們嚴家,嚴家不過是遵循前代老爺子訂下的原則!『萬物皆可當』,她提出交易要求,我們付錢收當,雙方談妥價碼,你情我願,如此而已,你是一件罕見的典當物,我們嚴家求之不得,自然有十足誠意收當,當金是姑娘提出的要求,我亦認為偏低,不過她堅持,我們也不勉強姑娘加價。」公孫謙溫謙娓述,面對怒火中燒的聞人滄浪,他的態度依然不卑不亢。
公孫謙言之有理,他應該要殺的,是那隻小妖女,與其有餘力胡砍路人,不如一刀一刀全留給她享受品嚐!
「她確定三個月後會回來?」聞人滄浪咬牙低猶,面容冰冷。
「姑娘是這麼說的。」公孫謙回道,怕口說無憑,他指向聞人滄浪已被衣裳包住的胸口:「她不是也在你身上留下保證嗎?」所有當鋪人員都可以幫他做見證哦,每個人好奇湊上前去瞧武林盟主的尊容時,都會多瞄他胸前那幾句話好些回。
包括了要他待在嚴家要乖乖的。
包括了要他不要惹是生非。
包括了要他不要太想她。
包括了三個月後,她會回來解毒。
當然更包括了勾起全當鋪每個人的好奇心,圍觀著想親眼見識見識哈叫顏色漂亮的乳首那句話。
聽見公孫謙提及此事,聞人滄浪整張臉全鐵青了起來,唇角更微微猙獰抽措。高傲如他,確實深受恥辱!他竟然栽在一個女人手中!一個武藝不如他的女人!
若他是被她以武學打敗,今日嘗到的這些窩囊,他甘心領受,偏偏她使的儘是小人手段,教他如何嚥下這口氣?
他不走!
他非得等到小妖女回來,再親自處置她!
「好,我在這裡等她三個月。」聞人滄浪牙關咬得森冷作響,寒息逼人。
三個月一到,他會親手拈除她,以及所有知道他被典當一事的傢伙。
一個都不留!
兩人哪來這麼大的冤仇?是他滅過她至親親人一家數十餘,抑或她曾欺騙過他百萬家產,害他淪為街口邊乞丐,嘗盡一切難堪羞辱?
沒有,沒有,兩者都沒有。
不然,是他與她曾經相愛至深,因誤會而反目成仇,兩人自此痛恨彼此,巴不得見對方死無全屍、不得善終?
不,當然也不是。那麼起源究竟是多嚴重的大事?
冰糖葫蘆。是一顆串在竹籤上的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顏色鮮艷紅巧,外層糖衣黃澄透亮,又甜又香,首次嘗到它滋味的小姑娘愛不釋手,從踏進南城頭一天起,她每餐都會以一串冰糖葫蘆當飯後甜品,吃到最後一顆,她捨不得一口咬下,總是慢慢舔著硬脆的薄糖,再和著裡頭醃漬李子的酸,品嚐口感豐富的小東西。
那日,她以同樣的尊敬態度,對待手中竹籤上最後一顆冰糖葫蘆,粉嫩嫩小舌,捲過糖身、滑過圓潤漬李,唇邊露出與糖一般的甜蜜笑靨。
她坐在高高樹上,背靠著樹桿子,一腿曲起,一腿在半空中晃蕩,享受滿口腔的酸甜。
一道劍氣刷地襲來,削斷距離她頭頂不到幾寸的樹枝,綠葉嘩啦啦如雨飛落,她並未受傷,只是小小驚嚇,險些從枝極上跌下。
人是沒掉下去,但她手上最後一顆冰糖葫蘆沒握牢,啪的墜下,她來不及搶救,只能眼睜睜看它落地,醃漬李子包裹的糖衣,碎得亂七八糟。這不打緊,緊接著數十道的凌亂劍氣涮喇喇地四處揮散,削得樹身傷痕纍纍,幾條身影在林間追逐互殺。
「竟然傷我方丈,看劍!」好些個光頭男子持劍吼著。
「讓開。」被圍的男人仰鼻睨人,姿態說有多高就有多高,她懷疑他根本沒用雙眼正視過那幾個光頭禿驢。
「不向我方丈道歉,別想離開!」
又是一陣刀光劍影,宛若閃電亂竄。
光頭們揮劍揮得好勤快,反觀那男人一點都不賞臉,至少應該擺開一些對抗的架勢才夠禮數吧?哪有人直挺挺站著,冷淡雙眼卻瞟都不瞟人一眼?
好傲哦。
劍氣逼近男人,被男人運息震開,反彈回去,那些光頭方才劈來幾道攻勢,幾道攻勢便反噬回去,自頭至尾,男人沒有動過衣袖半回,光頭已經一個一個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