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機車騎進了騎樓裡,炫亮的車燈透射玻璃,刺目得令他瞇了眼,才抬起手臂擋住光線,機車騎士即關燈熄火,走進便利商店。
他眼前頓時出現了一片紅紅綠綠的殘影,視線栘到哪裡,殘影就飄移到哪裡,如影隨形,無法一下子就消失。
他明白了。
她會迴避他,原因就是他老是「纏」著她,無時無刻,亦步亦趨;大概打從他發現她是個人才,又懂得他的心情,自然便倚重了她;然後她又帶他賞鳥,從此他們有了工作以外的互動。
想找她,不為別的,而是一種水到渠成的、自在的、歡喜的、信任的、深入的依賴,他的所做種種,早已跨過將她當作中性同事的門檻,除了工作,更在情感上有了牽絆。
低潮時,想傾吐;高興時,想分享。隨時隨地,都想有她為伴。
捫心自問,是因為尚未找到合適的對象,所以「就近」挑了她嗎?
他必須趕快踩煞車,她只是同事——不!一股強大的拉力牽扯著他,他不但不願踩煞車,還想往前駛去,闖得更深、更遠……
那是一條叫做愛情的不歸路,她的關心、她的善體人意、她在在的一切早已讓他動了心,只是自己未曾察覺。
只要他推開為自己婚姻所設限的藩籬,前景便豁然開朗。
傻瓜吳嘉凱啊!他差點跳起來。他聰明一世,卻是糊塗了好幾個月。她這麼一個敏銳聰穎的女子,怎能不察覺他逐步逼近的危險訊號?而他竟然還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匹讓她一避再避的大野狼!
她是迫於他的副總「淫威」才不得不跟他互動嗎?不,他立刻否定這個念頭,她的笑容和關心都是自然而然流露的。
還是他讓她感到厭煩?害怕?抑或只是遲疑?
一思及此,他心中無來由的升起焦慮感,忍不住就握起拳頭去叩桌面,才敲了一下,他轉而撫向咖啡紙杯。
咖啡已涼,但他不需要喝了,因為電話的那一端,正是足以溫熱他心靈的「咖啡」。
他的熱,突顯出她的冷;若她不在意,又何必裝冷迴避呢?
他的心情由焦慮轉為愉快,嘴角勾起了笑容。
「副總?」或許是他呆滯太久,顯然也故意不再接話的她不得不開口問道:「你是不是該回家了?」
不!他不想回家,回家就得中斷這個電話,他還想霸道地佔據她的睡眠時間,繼續跟她聊下去……
他忘了為什麼打電話給她了,但他就是不想停止。
「等等,說到畫呀,」他使出厚臉皮功夫。「我猜,你爸爸是畫家,那你一定也很會畫畫了?」
「我不會。」
「嘿,那你知道我妹妹很會畫畫嗎?」
「沒聽說。」嘿,有好奇的語氣了。
「呵呵,想不想聽她跟蕭昱飛因為一本素描簿開始相愛的經過啊?」就拿公司最熱門的表兄妹戀情勾引她吧。
「副總,你當哥哥的不能出賣嘉璇啦。」
「咦!怎麼跟嘉璇一樣的口氣?沒關係,反正等下個月他們結婚,就會在婚宴上大爆情史,還會拿過去的相關證物做成影片給大家看,到時候你再知道不遲。」
「我又沒拿到喜帖。」
「你不用喜帖,直接過來就好,我是總招待,會幫你保留位子。」
「副總怎會是總招待?現在不都有婚禮公司在幫忙?」
「哎,他們沒辦法幫你列出請客名單,也不認識親朋好友啊。」
「我還是不去了,副總你忙,不敢給你添麻煩。」
「不會添麻煩,我安排你和人事室那群妹妹坐一桌,都認識嘛,安啦,就這麼說定了。」
「可是……」
「噯,你是我的副理,來給長官捧個人場吧,先說好不用紅包。」他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又哇啦啦說下去:「我十歲就到美國讀書,沒什麼機會當個好哥哥,這回可得幫嘉璇的婚宴辦得熱熱鬧鬧、畢生難忘才行,不然阿飛妹夫事後一定會來追殺我。」
「副總你和蕭專員變成親戚,一定很有趣。」總算聽到她的輕笑了。
「是啊,半路冒出這個表哥,他還奉送我一個表弟、一個表妹,大家根本沒有血緣關係,也表哥表妹叫得好親熱。」
「這樣不錯。」
「我好像沒聽你說過你的兄弟姊妹。」
「我沒有。」
「喔,那個……」辭窮了,真難接話。
「副總,真的很晚了,你不希望明天我上班遲到吧。」
「呵。」他擠出笑聲,自知今天已經聊得夠多,只好說:「好吧,那……茜倩,晚安了。」
「副總,晚安,再見。」然後立刻切斷電話。
他將手機拿到眼前,盯住上頭的通話時間,不覺啞然失笑。
她最後六個字簡直是用釘槍打出來的,快速、僵硬、死板,他好像看到她釘好圍牆,隨即丟下釘槍,沒命地跑掉了。
唉,他不過是心有所感,突然很想喊她的名字,卻嚇到了她。
不急。天天都能在公司見到她,他有的是時間拆除她的圍牆。
茜倩。他輕逸微笑,再度輕念她的名字。就在今夜,他終於明白,他一直在追逐的那個模糊不清、捉摸不到的談心對象是誰了。
第7章(1)
翔飛科技員工竟相傳閱最新一期八卦雜誌,甚至在午餐時間的餐廳裡,也是一桌又一桌地傳下去看。
「龔姐,副總真的跟蔣琳在一起耶。」靜香吃飯配八卦,一個字一個字看完,驚喜地抬起頭做結論。「你要看嗎?」
「看過了。」龔茜倩淡淡地說。
「給我看給我看!」同桌的艾咪和湯淑恰立刻搶了過去,午飯擺一邊,兩顆頭顱湊在一起猛瞧。
「記者後來訪問蔣琳,聽她的口氣,好像準備當吳家少奶奶了。」靜香意猶未盡,繼續說道:「可是副總的說法卻只是普通朋友。嘿,看來想要嫁進豪門不是那麼容易。」
「記者還在樓下堵同事,問他們對副總感情的看法。」艾咪也插話說:「我們哪知道!要是知道,也不用花錢買這本雜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