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有著一張貓兒一樣的臉。永遠慵懶的表情,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壞笑,最喜歡瞇起眼來看人,誰也猜不出她那雙寶石般閃耀的黑瞳裡到底藏了什麼奇怪的小心思。
此刻他的手就輕輕碰觸著這張臉。
還記得初相識時,她的臉色蒼白如雪,讓他以為她的生命瀕臨結束邊緣。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她少照陽光所致。
這將近一年多的時間過去,她的氣色比那時要好上許多,臉頰也豐潤了些、紅潤了些。是因為天天賴在他的府裡吃著那些山珍海味的緣故,還是因為他給予了她太多屬於女人的「歡愉」?
手指下,那雙迷濛的睡眼微微睜開,小巧的鼻翼內也發出輕微的哼鳴,像是不滿他打擾了她甜蜜的睡眠。
「好煩呢。」她揮了揮白皙的小手,將他的手掌撥開,側了個身,將整張臉幾乎都埋在那張雪白的羽被中——那是他特意送與她的,沒有它,她就會夜不成眠。
「若慈……」他慎重地措辭,在她半夢半醒時說出讓自己如此難以開口的一件事——「今日……陛下為我定親了,說好了,下個月成親。」
等了許久,不見被下的人兒有動靜,他有點不安地等待著,因為她向來不是個安靜的女子,對於他……她更是有極強的控制欲和佔有慾,不該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全無反應。
又過了很久,她的聲音才從羽被中模模糊糊地傳來,「哦!知道了。」
只是這樣?如此淡然的回答,倒讓他心頭一陣失落。他以為若慈會跳起來揪住他的衣領,用那雙貓兒一般的眼睛瞇瞪著,威脅自己絕對不許娶別的女人。
原來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嗎?
就這樣失望地站起身,一步步退到門口,心有不甘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她還是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床上。
也好,就這樣結束吧。他與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相逢,是一場美麗的誤會。相擁,是因為她狡猾的手段。相戀,是不能控制的心動。
而今相別……是注定的結局。
但就在他的手指推開房門的一剎那,卻依稀聽到她嬌軟的音韻,「懷素……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就是死,我也不會放手。」
他一震,倏然回頭,對視上她滿含水光的淚眼。
那一刻,他只剩憐惜的心碎。
第1章(1)
懷素是西嶽戶部的糧監,說白了,就是看管庫房糧食的。這個官銜的職位不大,只是六品,但是因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就是一品大員見了他,也會必恭必敬。
因為他是皇帝的兒子,人稱「八皇子」。
只是在懷素心中,這個皇子的地位著實是個笑話。
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只聽說在他很小的時候,一個女子抱著他倒在皇宮大門前,身上帶了一封信,那信是皇帝寫的一首情詩。幸虧剛剛走出皇宮的丞相大人遇到了,看到那封信後立刻返身回宮轉交給皇帝。
皇帝看後,龍顏大驚,急忙忙跑出來見這名女子,但據說她當時氣若游絲,已經說不出多少話來,只是顫巍巍地用手指了指襁褓中的他,然後一命歸西。
於是,皇帝將他帶入宮中,並根據留在他身上的訊息為他在皇室玉牒中錄入了名字和生日。據說,為此皇后還曾經和皇帝大吵一架,說身份不明的孩子怎麼能算作皇室子孫?而他的幾位兄長也不曾將他視作兄弟,只是直呼他的名字。
自小,在宮中他並不受人重視,他知道外人雖然見了他恭敬,卻不會真的在心中服他。曾經,在八歲時,有一日午睡,他聽到奶娘在窗外和人閒聊著抱怨——
「怎麼我這樣命苦,分到這座宮裡伺候這位主子。別人的主子早早封了地、封了王,太子將來還要繼承皇位。可我這位主子,到死只怕也要背著個野孩子的名聲。」
野孩子,這是他在兄長們口中的另一個名字。
於是,自小他就學會了隱忍和承受。除了待他很好的三哥之外,他在皇室內再沒有可親可信的人。
十八歲的時候,掌管戶部的三皇子堅白讓他來戶部幫忙,他不想給三哥添麻煩,招來無謂的風言風語,所以就自請當了個最小的戶部小官,兢兢業業、盡心盡力地忙碌著。
一晃三年,他的官職沒有變過,卻也沒有任何人對他的生活有過任何的關心和質疑,似乎他本就該是這樣的命。
年初,西嶽鬧了旱災,戶部撥糧下去之後得到消息說,地方官員有不少剋扣賑災糧款,中飽私囊。堅白震怒,在父皇面前請旨徹查,皇帝限期一個月內查清此事。因為堅白事多,所以懷素主動要求代辦。
深入民間將近一個月,他將自己扮作乞丐,沿街乞討,總算查出些隱密的事情,可以回京繳旨了。
只是回京的路上,因為遇雨臨時改道,不知怎的,自己及手下闖進了一片山谷之中,一時間路徑幽僻,林葉蕭瑟,加上山路因雨水泥濘不堪,向來淡然處世的懷素都不禁蹙起了眉心。
「八皇子,咱們可能走錯路了,還是先退回去吧。」一名手下小聲提醒著。
距離陛下給的期限越來越近,如果三天之內趕不回京城,就算是欺君了。懷素是皇子,好歹可以保下一條命,到時候真正要受苦的可是他們這些底下的人。
「這山谷既然有路,就應該有出口,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現在再翻回頭去,只怕會用更長的時間。」懷素思索了片刻,下了馬,「向前走走看吧。」
隨行幾個人皺著眉,不大情願地下了馬。
這山谷很幽靜,亦有不少叢林,從山谷中偶爾一現的小路來看,這裡應該是有人走的,只是來人很少。
「沒有人知道這裡是哪裡嗎?」懷素發問。
眾人面面相覷,回答不出來。顯然大家都只是忙著匆匆趕路,沒有準備地圖,更沒有打聽詢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