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給宣化公主寫了封信,送過去一些沿途的特產,在致意問候的時候,故作無意地提起公孫若慈,問她有沒有去宣化公主那邊。但是宣化公主的回信卻沒有提及公孫若慈一個字,像是忘了,又像是故意的。
原本就東猜西想的懷素因此更加煩躁了,按照最初的計劃,所有的關塞巡視一遍要三個月,他硬是將時間縮短到兩個月,然後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回京的這一天,又是雨天,因為一路狂奔,懷素的坐騎和衣服都沾滿污泥。
「將軍,咱們何必這麼急,距離陛下要求的返京時間還有二十來天呢。」因為一路奔波得太辛苦,連這些常在馬上奔馳的將士都受不了。
懷素充耳不聞,一路先奔到自己的府邸。
府門前的家丁看到他時都嚇了一跳,一人過來牽馬,一人為他揮塵,「殿下,不是說要過些日子才回來嗎?」
「公孫若慈呢?」他劈頭第一句就問她的下落。
兩個家丁楞了楞,一人回答,「您走後的第二天,公孫姑娘就出府了。」
「去哪兒了?」他急急地追問。
「這個……公孫姑娘沒說,她來的時候沒帶什麼東西,走時也是孤身一人,連個包袱都沒拿,我們以為她只是出去玩,可是後來都沒回來。」
「你們就沒有四處找找?!」懷素一聲大喝,嚇得那兩名家丁張口結舌。
「那個……管家大人說公孫姑娘那麼大的人,不會丟的,大概是因為您不在了,她一人住在這裡沒趣,就走了。」
懷素連大門都沒進,又直奔戶部。
堅白看到他突然出現也嚇了一跳,「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懷素看了眼堂內的人,堅白立刻會意,擺手讓所有人退下,領著他走入內堂。
「邊關沒什麼大事吧?」堅白看他一臉嚴峻,不禁擔心起來。
「邊關沒事。」他草草回答,看著堅白,有些囁嚅。
「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堅白笑道:「你我之間還有事情會讓你吞吞吐吐的嗎?」
「三哥……是否知道公孫若慈的去向?」他鼓足勇氣問出來,「我走後,一直沒有她的音信,回來之後問府裡的人,說她早早就走了。三哥知道她的下落嗎?」
堅白眉宇一沉,「你這麼匆匆忙忙地跑回來,該不會就是為了找她吧?你來問我是什麼意思?以為我要害她?別忘了,我還有事有求於她呢。」堅白打量著他,「老八,你近來有點不太對勁,希望不是受了那個丫頭的影響。」
懷素卻沒有聽進去他的話,兀自想著,公孫若慈到底會去哪兒?回離愁谷嗎?
「你是準備一輩子都賴著我吧?」
「賴定你了。」
最後的對話,她是那樣堅定,也許他不該那樣自私,沒有將心事坦露給她知道。她是因為過度傷心才離開的吧?離開了,就不再回來?可是他怎能任由她離開?那個曾經在自己懷中嬌笑嗔斥的甜膩身子,彷彿就在手中緊緊握著的柔軟手腕……不能就這樣離開。
「既然你回來了,就先去父皇那裡繳旨吧。晚些時候,還有事情要你做。」堅白聲音更低,「老六那個人已經不能留了。」
懷素心中一凜,急問:「出什麼事了嗎?」
堅白低沉的聲音冰冷如刀刃,「我手下有個人叛逃到他那邊了,關於我在興城屯兵的事情,老六已經知道。近來興城那邊一直有人鬼鬼祟祟地打探消息,若讓他們有了實證,老六肯定會到父皇面前告狀的,所以……」
懷素蹙緊眉心,眼簾低垂,「三哥放心,我知道了。」
身在帝王之家,兄弟之間就不能有多少親情,想和睦相處更是作夢。懷素早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了。
十三歲的時候,他親身經歷的一幕冷血鬧劇,至今難忘。那天三哥生日,各宮都送來了賀禮。太子送一幅名畫,二哥送一把寶劍,四哥送一塊玉璧,五哥送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六哥送一壇千年陳釀,七姊則送一盤東嶽的珍稀水果。
因為他年紀小,堅白特意讓他不要送東西。他素來敬重堅白,沒有送禮心裡直覺得過意不去,於是一大早就跑到堅白宮中幫忙,擦擦弄弄,佈置前殿,倒比宮裡的太監宮女還要勤快。
堅白將他拉到一邊,讓他休息,笑他〔一點皇子的樣子都沒有「,還說他已經十三歲了,古人在他這個年紀都可以當宰相了,也算半個大人,特意允許他在那天喝一杯壽酒。
於是他們開了延希送來的那罈酒,堅白親自給他斟上之後就被太監叫到外面去接旨,回來之後,懷素已經七竅出血的倒在地上了。
後面的事情他和公孫若慈講過,講得很簡單,其中卻暗潮洶湧。
那罈酒,延希當然不會承認是他下的毒,後來隨便拉出一個送酒的太監做了代罪羔羊。宮中太醫對於懷素中的毒束手無策,是堅白求父皇斥重金從全國各地購得各種草藥,給他一古腦的煎服下去,這才保住了他的命。但是那麼多草藥,每一種服食後的反應各不相同,有的讓他全身冰冷,有的讓他像掉入了烈焰火山,有的就像有千百把刀子割著他的五臟六腑,有的又讓他幾乎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他幾次認為自己大概要死了,但是堅白一直守在他床邊,說著鼓勵的話,讓他堅持下去。
在半生半死的時候,他發誓:倘若自己活過來,一定要讓那個陷害三哥的人,也嘗一次他現在這生不如死的滋味!
是堅白一直阻攔,說還不是報仇的時機。所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而今一轉眼十年過去,該是報仇的時候了!
離開戶部,懷素又去了宣化公主那裡,但是她對他的態度冷冷淡淡的,和以往大不一樣。懷素直覺,七姊一定知道公孫若慈失蹤的事情,但是無論他怎麼問,她都閉口不談。
他只好先到父皇面前旨述職,折騰一圈之後,天色已經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