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仲囂說罷,站起身來。
「貝太傅在老臣府上用過便飯再走吧?」
「多謝大人好意,因皇上生辰快到了,所以我特意讓皇上休課幾日,但又怕他玩野了,所以還是得回去盯著他。」貝仲囂邊說邊往外走。
燕守青一路相送到了前院,貝仲囂忽然聽見有人說笑的聲音,他微微側目,看見身穿蔥黃綾子衫的女子背對著午後陽光,衣裙長及曳地,與一個婢女裝束的小丫頭逗弄著一隻毛色雪白的獅子狗。
「姑娘,團團雪真是笨,把手舉起來的把戲學這麼久了還老是不會。」小丫頭抱怨著。
「雖然團團雪是隻狗,可妳心中只把牠當成畜牲看,牠自然不會理妳。妳瞧著。團團雪,來,把手給我好嗎?」
黃綾長衫女子低柔地對著獅子狗說,獅子狗毫不遲疑便把右手抬起來放在她的掌心上。
「牠就只聽姑娘的話,不聽我的!」小丫頭仍在抱怨。
「妳得把牠當人看,牠知道妳尊重牠、真心待牠,牠便會真心回應妳。」
貝仲囂心底驀地一動,似笑非笑地望著如楊柳般纖瘦的背影。
「貝太傅,那就是小女,閨名長樂。」
燕守青指著黃衫少女,含笑說道。
貝仲囂暗暗詫異,只聽見燕守青驀地高聲大喊——
「長樂,還不過來見過貝太傅!」
燕長樂徐徐轉過身來,疑惑地望了貝仲囂一眼。
貝仲囂的心神霎時晃蕩了一下,她一步步沈靜地走上前來,那雙微微睥睨的秀目落在他的臉上,神情彷彿旁若無人,隱隱淺笑的紅唇襯得她的容貌似海棠般嬌艷絕美,端莊的蓮步透放出一股清高之氣。
「燕長樂見過貝太傅。」
她並不知道他是誰,但是能讓父親命她過來相見的人物必定不是一般人。
這個男人年輕俊朗,氣質清冷出眾,她心中暗自猜疑,會不會他是父親相中的女婿對象,所以特地叫她過來見一面?
「小姐不必多禮。」
燕長樂行禮不亢不卑,帶著官家千金的端莊矜持,讓貝仲囂好感更深一層。親眼所見,才相信她確實如燕守青所說的那般才貌雙全。
燕長樂行禮後,帶著滿腹狐疑,抱起獅子狗和婢女一起退了開去。
「貝太傅見過小女了,能否為老臣分憂解難呢?」燕守青開玩笑地說道。
貝仲囂認真地低頭思索了一會兒,俊容漸漸籠上了一層薄淡的笑容。
「大人,我的確幫你找到了天下無雙的好女婿了。三日後,務必帶小姐進宮為皇上祝壽。」
第2章(1)
冗長的祝壽儀式已經進行了一個時辰,這是咸寧帝登基後所過的第一個壽誕,所以文武百官、王公貴胄皆攜了家眷而來,且無不卯足了全力給新皇帝準備壽禮,琳琅滿目的禮品很快就在大殿兩側堆了如小山般高。
聽著每個上前叩拜的大臣千篇一律的賀詞,元狩忍不住暗暗打了個哈欠。
「太傅,還要多久?我又乏又困。」
趁著海信總管朗讀禮單時,他悄悄靠近身旁的貝仲囂,低聲抱怨。
「皇上又忘了,要自稱『朕』。」貝仲囂小心地提醒他第一百零八遍。
「知道了。」元狩撇了撇嘴角。
貝仲囂與皇太后分坐在元狩兩側,但元狩半個身子幾乎都靠在貝仲囂這邊,與皇太后明顯隔了段距離。
雖然和皇太后中間隔了元狩,但貝仲囂依然感覺得到皇太后無聲而犀利的目光斜斜地掃向他。
「皇上是急著想看禮物吧?」貝仲囂低聲打趣。
「你聽海信總管念的那些禮單上的禮品,不是很喜歡嗎?」他含笑提醒。
「喜歡是喜歡,但宮裡不缺馬,也不是太新鮮。」
元狩一逕與貝仲囂竊語,完全不理坐在另一旁的皇太后。
「天子之家本來就要什麼有什麼了,為了給皇上送禮,大臣們個個絞盡腦汁,皇上又何必太為難他們?」貝仲囂總會適時導正他的想法。
「朕也不是想為難他們,只是覺得送禮也是門學問,懂得送禮的人,腦袋絕對聰明得多了。」元狩低低自語。
貝仲囂點頭,笑而不答。
「難道民間沒有新奇好玩的東西嗎?」元狩支著下顎問他。「太傅,你下次出宮多幫朕留意些,朕不要什麼金銀珠玉,要有趣好玩的!」
「好,我若出宮,一定替皇上找找。」貝仲囂瞥見燕守青帶著夫人和燕長樂不疾不徐地走進大殿,隨即低聲提醒元狩,說:「燕大人來了,我昨晚跟皇上說的話,皇上可還記得?」
昨夜,貝仲囂仔細對元狩分析眼前的政局情勢,談到將如何佈局對他才有利,並告訴他朝中有哪一些老臣可堪倚賴重用,中書令燕守青便是談及最多的一位。
自然,他也刻意提到了燕長樂,並且告訴元狩,燕長樂是他覺得目前最合適的皇后人選,要元狩多加觀察她,甚至再三提醒元狩,萬一皇太后和國舅唱起雙簧,意欲送女兒進宮時,一定要想辦法拒絕。
「朕記得。」元狩坐直了身子。
那燕守青日日上朝,元狩是看熟了的,所以黑眸定定落在燕長樂臉上。
燕守青領著妻女叩拜。
貝仲囂細看了燕長樂幾眼,她的妝極淡,身上的錦服顏色也淡,低首斂眉,像是刻意不讓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太傅。」元狩側頭對貝仲囂耳語道:「你提到的燕長樂果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呢!」
元狩天真單純的讚美,讓貝仲囂抓緊機會追問一句——
「所以皇上願意立她為後嗎?」
「可是……她年紀大我不少吧?」元狩略微遲疑了下。
燕長樂美則美矣,但是對年僅十三歲的他來說,長他五歲的燕長樂與大姐姐無異,談不上討厭,卻似乎也還不到動心的程度。
「皇后是後宮之首,沒有一點能耐是掌不住鳳印的。等皇上見過燕長樂之後,或許就能明白我的用意了。」貝仲囂慎重地說。
元狩點點頭,漫不經心地聽著海信總管把燕守青的禮單念完,忽然一句「拆卸船」吸引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