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僕躬身小跑了過來,輕聲道:「老爺、夫人、小姐,貝太傅親自來接小姐進宮,此刻正在前院。」
燕長樂有些意外,竟然是貝仲囂親自前來帶她入宮!
「長樂,你快些收拾收拾!夫人快幫著,別讓貝太傅久等,我先出去招呼他!」燕守青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燕夫人手忙腳亂地急喚素月。
燕長樂緩緩站起身,站在自己的屋中發愣,不知道自己該收拾什麼?
團團雪奔到了她腳邊,兩隻前腿輕抓著她的裙擺,她心一暖,彎身將它抱進懷裡,下巴摩挲著它的頭頂。
「團團雪,我要暫時離開你了,你得乖乖地等我,有機會我一定把你接進宮陪我,好嗎?」
長樂委屈地抱緊毛茸茸的小身子,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來。
燕夫人不知如何勸慰,只能默默看著婢女幫她收拾衣物。
母女倆挽著手來到前院時,燕長樂看見貝仲囂正與父親低聲交談,轉眸見到她,便朝她含笑點了點頭。
「爹、娘,我走了。」
燕長樂咬咬牙,挺直了背脊,冷漠地從貝仲囂身前走過,逕自走到大門外等候的馬車前,驕矜地等著明林給她開車門。
明林恭謹地找開車門,她便坐上了馬車,只因掙扎著不想落淚,所以任由爹娘在馬車外低喚她的名字,她也肯回過頭,努力將蓄著的淚意和委屈忍下。
當貝仲囂跨上馬車,在她身側坐下時,她驚詫地轉過臉看他,不敢相信他要與自己同乘一輛馬車!
「無意冒犯姑娘,只是你跟我一道進宮才不用接受宮廷侍衛的盤查,所以請姑娘見諒。」
貝仲囂一彈指,馬車即刻往前馳動。
燕長樂終於忍不住回頭看著爹娘愈來愈遠、愈來愈小的身影,但是儘管她心中萬分傷心不捨,卻強撐著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姑娘有極好的自制力,很是難得,在勾心鬥角的皇宮裡必須就要這樣沉得住氣,要能隱藏住自己真正的情緒。」貝仲囂淡淡說道。
燕長樂厥眉,怒目而視。
「想不到我的終身大事不是由父母決定,竟是由貝太傅來決定。」
她終究還是忍不住氣,冷冷地說道。
「我想不到比你更好的人選,姑娘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儀容美貌華貴,才華出眾,父親又是位高權重的中書令,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是執掌後宮的極佳人選?」
貝仲囂的連番讚美之詞,令燕長樂微覺尷尬,面頰泛起緋色。
「貝太傅誇得太過了,似我這等姿色條件的女子多不勝數,貝太傅只是碰巧見到我,就擅自決定了我的終身,你知道你做了一件多麼傷害我的事嗎?」
在她認命之前,她非把想說的話說完不可。
貝仲囂沉思一瞬,澀然笑了笑。
「姑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也有。」
「難道有人逼你立我為後?這算什麼不得已?」燕長樂冷嘲道。
貝仲囂神色平靜,不疾不徐地說:「皇上喜歡你。」
燕長樂厥了厥眉,彷彿聽到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
「皇上年幼,性情天真單純,貝太傅難道不明瞭皇上對我的喜歡無關男女之情?我對皇上而言,應該只是大姐姐吧?」
「咸寧帝是個好孩子,將來長大了也會是個好皇帝。」貝仲囂和顏說道:「燕姑娘,當咸寧帝的皇后並不會比嫁給王公貴族不幸福,希望你不要過度惱恨於我,反而毀掉自己的人生。」
燕長樂咬牙別過臉,她現在只有滿腔怒氣想要發洩,而他的話在此時就宛如一根鋒利的針,尖銳地刺進她的心裡去。
「貝太傅,我的人生是你替我安排的,將來我幸福便罷,若不幸福,我會憎恨你一輩子!」她冷漠地說道。
貝仲囂深深吸一口氣。不知何時,他的心已生出了鋒芒,傷害了別人,也刺痛了自己,他並非漠視他人痛苦的無情之人,他只是……連自己的命運也無力掌控了……
端容皇貴妃見燕長樂行完了大禮,便把她拉到身邊細細地瞧。
「好美的姑娘,讓你留在這兒陪本宮真是委屈你了。」皇貴妃和藹笑道。
「娘娘別這麼說,長樂不熟悉宮中規矩,懇請娘娘教導長樂才不致失儀。」
雖然燕長樂心中確實感到委屈,但也不好當面表現出來。
「貝太傅把你交給本宮,就是希望本宮能好好教導你,我瞧你模樣頗為聰明伶俐,相信很快就能學會了。」皇貴妃笑說。
燕長樂臉上維持著不變的淺笑,端容皇貴妃那張略帶憔悴卻美艷的容顏看起來最多三十幾歲,但是卻已經夫喪子亡,注定要孤單一人老死在這座小小的「飛霞宮」裡,教人不禁為她的命運感到悲涼。
她的命運也會如此嗎?燕長樂不敢深想。
「貴妃娘娘,微臣把燕長樂交給娘娘了。初時的吃穿用度,微臣會派人送過來,不會增加娘娘的負擔。」貝仲囂恭敬道。
端容皇貴妃點點頭,略一思索。
「貝太傅。」她想到了什麼,謹慎地說道:「先帝駕崩後這半年來,皇太后對本宮采不聞不問的態度,只削減本宮的宮例用度,留下兩個宮婢服侍,大概皇太后覺得本宮已無力威脅到她的地位,所以暫時沒空整治我,但是,當她一旦知道你把燕長樂送到『飛霞宮』來,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微臣早已想過了。」貝仲囂聞言,並不意外。「萬一皇太后找娘娘麻煩,微臣會見機行事。」
「我倒是早已看開了,跟她纏鬥了十幾年,如今什麼都沒有留下,眼前的生活有什麼可留戀的呢?」皇貴妃以一種難言的目光看著燕長樂。
燕長樂心頭悚然一驚,怔怔地呆望著她。
「娘娘切莫意志消沉,皇上日後也會孝敬娘娘。」貝仲囂擔心她說多了會令燕長樂恐懼害怕。
「貝太傅,別緊張,本宮會教長樂如何不落到我這般田地的。」皇貴妃看穿了他的憂慮,輕輕笑說:「宮儀要學,統領後宮的手段也要學,長樂可比我幸運多了,一上來就是皇后,不像我,苦熬了十年才熬到皇貴妃的地位。在後宮,沒有高貴的出身,終究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