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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偏頭,他又看見隔壁陽台那抹飄蕩的男魂,隱隱約約。

  男魂看起來很年輕,總是徘徊在薛舒晏身旁,像要做什麼或說什麼,卻無能為力,看著她的眼神相當憂傷。

  他從來沒開口跟對方說過話,一來是怕嚇到家裡的寧夜,她會不自在,二來也不曉得能跟對方聊什麼,所以也一直沒讓對方曉得他看得見。

  男魂飄進房內,落地窗簾沒有拉上,他可以看見男魂坐在床邊,看著已沈睡的女子,伸手想撫摸她,指掌卻穿透臉頰,觸不著。

  他看來像是很難過,臉上的表情非常之落寞,幽幽地又晃了出來,抱膝坐在陽台護欄上。那道身影,看起來好悲涼、好寂寞,清亮的水光,由那張幾近透明的年輕臉龐靜靜滑落。

  原來鬼魂流淚是這個樣子,臨江簡直沒有招架能力,忍不住也要跟著他難過起來……如果有一天,他抱不了寧夜,摸不到寧夜,只能靜靜守著再也看不見自己的愛人,大概也會像他那樣吧!

  「臨江,睡覺了,在陽台發什麼呆?」裡頭的朱寧夜喊了他一聲,彎身鋪好被子。

  他大步進屋,張手將她抱得牢牢的。「寧夜,我愛你。」

  她愣了愣,失笑。「我知道啊。」

  他今天是怎麼了?從來就不是一個擅於辭令的人,從不刻意示愛,還用那麼認真的口吻說。

  他湊上前吻她,本來沒要做什麼的,但懷中人兒響應得相當投入,害他快要把持不住……「等一下。」

  他硬生生將指掌由她上衣裡抽出來,回頭去關上落地窗,將窗簾密密拉妥到連一絲月光都透不進來,這才快速撲向她。

  「好了,繼續。」

  卷二 今日

  一大早,眼睛還沒睜開,左手摸索到床頭鬧鐘的方位,在它發出擾人的聲響之前按下,按鍵下,摸索到疑似紙張的物品,她撐開眼皮,撕下貼在鬧鐘上的字條。她看了兩眼,撕掉,丟垃圾桶。

  下床走進浴室,又是一張紙條,她一眼掃過,照例撕了喂垃圾桶。

  下樓來,與空無一人的客廳對話,打開玄關的鞋櫃,揉掉放在鞋內的第三張紙條,走出家門。

  前一戶人家買完早餐回來,正要開啟大門,看見她,整個人彈開一大步,還將手中的麥當勞紙袋往身後藏。

  她蹙起細細的眉。這人好沒禮貌,她看起來像病毒帶原者嗎?還是怕她會搶他的早餐吃?疑惑歸疑惑,身為有教養的淑女,她仍然不計前嫌地以微笑打招呼。「你是新搬來的嗎?以前沒看過你。」

  對方草草點了下頭,她還聽到很無力的歎氣聲。

  「你住隔壁?」她記得她家隔壁住的是——

  是誰?思緒忽然一片空白,怎麼也想不起來。

  苦惱地蹙眉、再蹙眉,苦思未果,她甩甩頭,算了,不重要。

  她重新露出敦親睦鄰的淺笑。「我住56號,就在你隔壁,有問題的話可以來找我,我叫!」

  「我知道你是誰,你不用說那麼多次。」對方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我要去買早餐了。」

  「不是已經買了嗎?」她指指他藏在後頭的左手。還有,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她哪時說過很多次了?

  「咦?真的還在耶!」他的麥當勞香魚堡!太神奇了!他如獲至寶地捧著紙袋,幾乎要喜極而泣。

  這個人好怪……她喃喃低語,聳聳肩,轉身往巷子口走。她剛好也想吃麥當勞。

  「居然說我怪?到底是誰比較怪啊?」這世上豈有天理!簡直是做賊的在喊抓賊嘛……

  悠閒地吃完一份早餐,報紙翻到一半,手機簡訊音響起。她點開看了看,照慣例不理會。第二次響起時,她抬起頭,望向窗外的人行道。

  擦得光潔明亮的玻璃窗外,空無一人。

  但是她站起來了,收好報紙,走向人行道,一個人對著行道樹自言自語,進行場無人懂得的談話。

  附近居民曉得她是44巷的住戶,對於他們詭異且不合常理的言行,也早已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地由她身邊走過。接著,她來到圖書館。在這當中,簡訊曾響過兩次,她發了很久的呆,拇指停在撥話鍵上,可最後依然沒有按下去。

  接近中午的時候,手機鈴聲又響了,她接起來,這一次,完全沒有反應,空洞的表情看不出是什麼情緒比較多。

  後半天,她整個人像幽魂一樣,在大街上晃來晃去,有幾次晃到醫院門口,卻沒有走進去。

  她走了一整個下午,回到家時,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她耐心地等,等到好晚,整個屋子陷入黑暗、寂靜之中。

  她慢慢地起身,走近一扇房門前,輕輕喊了一聲:「君雅。」

  因為沒有回應,她又喊了一次。「樊君雅,你在不在?樊君雅?樊君雅……」

  以前,都是他死皮賴臉跟在她身後,喊到她都不想理會他,可是這一次,換他不理她了。

  她喊著,一聲,又一聲,喊了一夜!卻始終沒得到響應。

  「我在這裡。」始終跟在她身旁的男魂,幽幽來到她面前。「晏晏,我在這裡。」

  可是,她看不到……

  他心知,明日太陽升起時,她又會重來一次,漫長的人生裡,她只剩下一再複製的今日,數不盡的、一模一樣的今日。

  這五年!不,應該說六年,他一直在她身邊,看著她被悲傷一點一滴吞噬,內疚、自責、悔恨,日復一日,一步步將自己逼進爬不出的時空漩渦中。

  她的時光之河靜止流動,永遠停滯在這,無法往前了。

  現在的她,每天對別人說一樣的話,到麥當勞點一樣的餐,像瘋子一樣跟行道樹說話,幽魂似地在大街上走一個下午,再回來喊他的名字喊一個晚上……

  他在一旁看著,心真的好痛,卻什麼也不能做,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連他都痛恨自己。只有他才知道她眼中看見的世界。她活在他還在世上的最後一天,在她的時空裡與他對話,不去面對接下來永無止盡的抱憾與懊悔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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