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皇帝的目標真的是他,那麼,皇帝準備在什麼時候動手呢?
這天上午,剛退朝下來,禮部尚書就湊過來悄聲道:「丞相可知道京中最近有變?」
曹尚真裝得不在意地說:「能有什麼變?我現在可正幫著陛下捉拿散播流言之人呢。大人可要小心了。」
禮部尚書緊張又神秘地透露,「下官的祖籍是南陽,近日在南陽的弟弟來信提醒下官,說南陽的龍四王爺有些動作,據說正準備回京。」
他心頭大吃一驚,「龍四?」這名字已在他的記憶中塵封多年,幾乎忘掉,驟然被人提起,讓他隱隱有種不安,於是追問道:「此事可信嗎?」
「我弟弟的大舅子是龍四王爺府下一個師爺,消息應該確實。」
曹尚真沉思一瞬,然後又燦然笑道:「好啊,龍四王爺在外多年,陛下現在身體這麼不好,王爺是該回京探望一下,也不奇怪。」
接著他丟下似乎還有話沒說完的禮部尚書,急忙地命人趕車回府。
一進了丞相府,他命人叫來管家,立刻吩咐,「清點一下庫房,家中還有多少現銀、多少銀票、多少綢緞布匹,連同珠寶、古玩、字畫……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交一份詳細的清單給我。」
管家不明就裡,笑道:「少爺,您要查賬啊?咱們府上東西這麼多,三五天肯定查不完的。」
「多也不能多過七天,立刻給我查明白。」曹尚真臉上毫無笑容,冷峻得像座冰山,讓一直看著他長大的老管家都不寒而慄又莫名其妙起來。
管家不敢再問,趕緊帶著家丁婢女們賣力地清查家中庫房,及各屋所有值錢的東西。
待丘夜溪從兵部回來,丞相府內院外都是忙碌的家丁婢女,滿地都是花瓶、木箱,幾乎讓人無從下腳。
「怎麼回事?」見狀,她滿臉詫異。
曹一修站在庭院當中,負手而立的模樣隱隱散發一股小少爺的氣派。
聽到母親詢問,他笑著說:「爹在查賬。大概是怕有人貪污了他的寶貝。」
「好好的查什麼帳?外面的帳還不夠他查嗎?」丘夜溪疑惑著,從各樣東西的縫隙中小心穿過,打算直接到後院去找曹尚真問個明白。
只見他大刺刺地坐在後院當中的太師椅上,一手拿著賬本,一手指著眼前的字畫卷軸,對管家吩咐說:「上了百年的東西留下,其他的都不要了。本朝人的東西我沒有一個看得上眼,都不必留,中原唐朝李白的字,宋朝蘇軾的畫,都是我最喜歡的,務必多包幾層綢布,先用檀香做盒,再用樟木箱子裝好,對了,箱子內多墊點棉花,免得到時候磕了碰了,沒錢去買後悔藥。」
走到後院,丘夜溪越聽越糊塗,大聲問道:「尚真,你在這裡折騰什麼?」
曹尚真抬眼見到她,啟唇一笑,「夫人回來了?辛苦了,為夫我正在……準備搬家。」
「搬家?」她更加不解,這好好的丞相府不住,要搬到哪兒去?
見她皺眉,他起身來拉她,將她扯到屋裡去。
「近日京中要來個對頭,我想了想,不好和他力敵,還是避一避風頭為好。」
「對頭?」自從認識他以來,她就不曾見他用這個詞形容過什麼人,而且這對頭竟然強大到能逼得他搬家的地步?「你想搬到哪裡去?」
他說出心中的盤算,「先去龍城吧。你也好久沒見你娘了,正好帶一修回去看望一下她老人家。我心中一直有個心願,就是和你出海走一走,但是這些年忙於官場政務,實在無暇去享清福。現在好了,我們可以先去東嶽國,當年我有個表姐嫁到那邊去,我可以去看看她,然後再去西嶽國——」
丘夜溪聽不下去了,打斷他的話,「到底是什麼對頭?讓你怕到這個地步?」
曹尚真苦笑道:「倒是不怕,只是不想正面為敵。這個人說起來和我們曹家有點淵源,當年爹在朝為官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王爺,卻很看不慣爹,幾次在陛下面前進言要罷爹的官,多虧爹機警,才躲過那幾劫。然後爹又略施小計,騙得陛下將他送到南陽去鎮守,一走就是十幾年。」
她思忖著,「這麼說來,他是皇親?可是他不曾和你交過手啊。」
「他是陛下的幼弟,年紀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是當年被我們曹家陷害得離鄉背井,肯定對我曹家懷恨在心。而且看京中現在的局勢,陛下正想盡辦法削弱我在京內京外的權力,調他回京一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想了想,回答道:「陛下是想,萬一他不幸駕崩,就仰仗這位龍四王爺一邊輔佐太子,一邊壓制你?」
「聰明。」曹尚真笑贊,「但我怎麼可能給對方這種機會?到時候他若隨便捏了個罪名就要抄我的家,這麼多寶貝金銀,難道要白白便宜了國庫?還是趁早轉移為妙。」
「你還怕敵不過他?」丘夜溪才不信。她的丈夫豈是見陣就逃的膽小鬼?在朝中風風雨雨有十年,被他踩得不得翻身的對手,可是如車載斗量一般。
「此時不同往日,陛下已經下定決心要將我定為頭號謀逆重臣,又費心地要將我法辦。我這麼好的臣子,應該為陛下分憂,早早功成身退,去過我的清閒日子才對。」他邊說,不忘關注收拾物品的進度,隔著窗戶對外喊了一聲,「那個青花大缸不要空著裝,容易晃,多放點東西進去,也可以一次多搬一點。」
丘夜溪雖然知道眼前局勢很不一般,但看他一副守財奴的模樣也不禁想笑。
其實做不做丞相或是兵部尚書,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她這個忠臣良將之後,自從嫁了曹尚真,也曾想將他變成忠臣,可惜試了數次後發現全無作用,只好作罷,只要大節不亂,小事……就隨他做主。
換個角度想,他肯丟下名利之爭去過清閒日子,倒讓她鬆了一口氣。這些年她一直為他擔驚受怕,生怕會出現一個比她要激進的忠臣,拼著命來殺他,那就防不勝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