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在府中折騰,不怕陛下在宮中得到消息嗎?」她又問。
曹尚真卻詭異地一笑,「當然不怕,就是要讓陛下知道。」
「為什麼?」
「陛下的本意也不是想將我們全家趕盡殺絕。既然我有隱退之意,陛下也好放心,說不定還會給我們準備盤纏銀子,送我們上路呢。」
丘夜溪哼笑道:「說走就真的能走?這事恐怕不那麼簡單。」
這一次還真讓丘夜溪說中了。自從曹尚真真想掛宮隱退的消息傳出,曹府比以前更加熱鬧,京中的大小官員,齊齊跑來見他,一個個苦口婆心地勸他留下。
這個說他是朝中巨擘,一走就會天下大亂。
那個說他勞苦功高,無人可替,若是走了,國將不國。
還有人說陛下是他為如手如足,他們視他如衣父母、啟明之星,若是他走了,再無人可以為他們引路指明。
曹尚真則不急著否認,也不急著承認,只是態度曖昧地說一些感謝之詞,再對眾人表達了一番重任在肩,不會懈怠的決心,客客氣氣地將一班臣子們送出府邸。
並不是他不想表態,而是他若表態,朝內真的要大亂了,最重要的是,他現在不能表態,因為他最大的對手——皇帝,還沒有正式發話呢。
所以,他必須等。
果然,在他等了兩天之後,皇帝要召見他的旨意就來了。
一入宮門,皇帝難得沒有像往常一樣躺在床榻上,而是斜斜地靠在龍椅中,雖然虛弱,但是龍威依舊不可小覷。
「尚真,聽說近日你很忙?」皇帝慢慢開口,目光中卻透出一股逼人心底的厲光。
曹尚真笑著聳聳肩,「微臣家中倉庫的東西年深日久,有些已經發霉了,所以微臣想拿出來曬一曬,沒想到這點小事也驚擾了陛下?」
「原來只是這樣……」皇帝噙著唇齒中的寒意,淡淡道:「上次我和你提到,問你是否有意再娶一房,你可曾想過?」
聽皇帝舊事重提,他就知道這件事背後一定有鬼,不過仍然漫不經心的回答,「微臣家中已有嬌妻,嬌妻乃是河東獅,微臣不敢另娶。」
「那就休了那個河東獅,朕可以給你做主。」
曹尚真本事想以玩笑的口吻搪塞過去這件事,可現今聽皇帝的口氣如此嚴峻,他便知此事著實不妙。
於是他收斂起笑容,認真回道:「陛下是在和微臣開玩笑嗎?夜溪自從嫁給微臣之後,雖然說不上有多賢惠,但是從無大錯,和微臣也說得上是舉案齊眉,情比金堅,微臣怎麼可以休了她?」
「因為朕以為,夢嬌更適合做你的妻子。倘若你娶了夢嬌,朕保證你今日的榮華富貴還會是明日的榮華富貴。」
聽到這一番話,曹尚真終於明白皇帝在打什麼算盤了,一方面在政事上給他施壓,另一方面又想用親情來拴住他的心。
他淡淡一笑,深深長揖,「多年來,陛下對微臣很是照顧,微臣銘感五內。陛下平日所說所做,微臣均奉為天命,不敢怠慢。只有這件事,事關微臣一生所愛,只能讓陛下失望了。
近日微臣也覺得官場上之上多有心力交瘁,力所不及之時,很想和陛下告假。如今看來,若是必須犧牲夜溪換得我後半生的榮華富貴,那微臣只好徹底辭官了。不能再報效國家,侍奉陛下,是微臣的大憾,也望陛下保重龍體,萬事平安。」
說罷,他跪下雙膝叩首,然後也不管身後的皇帝是怒是急,便徑直踏步邁出殿門。
第2章(2)
突然掛官而去,曹尚真知道必然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宮中的太監宮女,都是耳目口舌,只怕到明天清早上朝的時候,朝中所有大臣都會知道他和皇帝的對話。
於是他一回到家,就下了命令,「東西無論清點了多少,都一律封箱裝車。」
奇怪的是,按這個時候,丘夜溪應該在家中,但他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他叫過來人問:「夫人呢?」
「夫人剛剛收到一封家書,在小少爺的書房中,像是……很不開心的樣子。」
一個丘夜溪身邊的侍女小聲回答。
什麼家書會讓妻子不開心?曹尚真急忙奔去兒子的書房,才到門口就意外地看見她正緊緊抱著兒子,一隻手攥著一張信紙,像是在低低啜泣。
打從他認識夜溪以來,就不記得她曾為了什麼事這樣傷心,驚得他急忙奔進屋問道:「夜溪,出了什麼事了?」
曹一修被母親抱得幾乎喘不上氣來,卻動也不敢動一下,只好努力抬起頭,替母親回答問話,「龍城來信,說外祖母病重,要娘趕去見最後一面。」
一聽是這件事,曹尚真反而鬆了口氣,柔聲安撫,「既然是岳母大人病重,是該回去看看,明日一早我就陪你上路。」
「不行,你不能走。」丘夜溪擦掉眼角的淚痕,輕輕鬆開兒子,正色對他道:「朝中事情還有很多等你處置,我一個人回去就好了。」
「從明日起,就沒有那麼多煩心的事要我處置了。」他輕鬆地擺擺手,「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剛剛和陛下辭官了。」
「辭官?」母子倆異口同聲地驚呼。
曹一修更是脫口而出,「爹,你不當丞相了嗎?難道你要當攝政王?」
曹尚真好氣又好笑地刮了下兒子的臉頰,「真是口無遮攔。這種話以後連在家都不准說,否則給人聽見了,你爹被定個謀逆大罪,以後你就得在天牢過一輩子,別想再吃糖葫蘆了。」
知道自己說錯話,曹一修吐了吐舌頭,見父親使了個眼色,立刻會意,悄無聲息地溜下母親的膝頭,跑出房去,還貼心地將房門關好。
倚著妻子坐下,他接過那封信看了看,說道:「生老病死是人生難免,陛下號稱「萬歲」,卻連百年都難熬得過。所以你也不要太懊悔了。」
丘夜溪悄悄抬眼看他,原來她流淚的真正心思都讓他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