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五月天,在汝州潘府的書房,留著八字鬍的老夫子端坐在雕花木椅上,他的正前方,有兩名年約十歲的漂亮女娃兒正襟危坐。
她們的髮絲皆盤成兩個圓髻,一個綁著綠色髮帶、身著白綠相間的短襦長裙,看來清麗脫俗,另一個綴著珠翠緞帶、一身粉紅綢緞裙裝,看來嬌貴逼人。這明顯是一奴一主,但看來感情頗好,不分尊卑同坐,還不時偷偷交換眼神。
因為老夫子今天不上課,專為測驗來的。
由於潘府唯一的千金潘紫嬣吵著要習武,可潘府的當家可是汝州地方官,潘紫嬣當然算是金枝玉葉,學習琴、棋、書、畫是理所當然,但習武一事便要慎重,所以,潘老爺才要這名老夫子找些題目測測她的性子適不適合,能否做到不傷人、不惹事、僅自保?
老夫子摸摸鬍子、清清嗓子,翻開冊子,看著琳琅滿目的各式題目。
然而,古靈精怪的潘紫嬣已經興奮得坐不住了,她急急伸手,「夫子快問題目啊,還有,小賢也要答,因為我跟她孟不離焦、焦不離孟,我習武,她也得學。」
老夫子看著一臉怔愕、瞪向小主子的小丫頭,撫鬚笑問。「那小賢先答。假設妳是武功高強的奇女子,遇到採花大盜,會如何處置?」
「擒下他,送交官府,或是對他曉以大義。」恩靜賢一臉緊張的說。
可潘紫嬣卻先瞪她一眼,再笑嘻嘻的回著,「不對,我先一刀剁了他,讓他成為太監,再也傷不了人,這樣才乾脆。」
聞言,恩靜賢臉色丕變,驚愕的看向眼睛熠熠發亮的小主子。
老夫子眉頭一皺,在心裡暗唸一聲阿彌陀佛,才問了第二個問題,「若是遇到有理說不清的人?」
「耐著性子,好好說一說。」
恩靜賢的答案仍是中規中矩,但潘紫嬣卻是——
「不對!我會拿起針線把他的嘴巴咻咻咻的縫起來,讓他甭說了,乾脆!」
恩靜賢又驚跳一下,顫抖的看著一臉得意的小主子。她都不知她如此血腥……
老夫子也打了個寒顫,以袖子擦擦額上冷汗,這回直接看著潘紫嬣,「要是妳遇到不知天高地厚、狂傲自大的人?」
「這更簡單,先將他綁到高山上,一腳把他踢到萬丈深淵去,這樣他就會知道山有多高了。」潘紫嬣笑得燦爛,聲音如銀鈴般清脆。
恩靜賢卻是驚喘一聲,怔愕無言。
老夫子聽得有點兒腿軟,驚悸的瞪著小主子,勉強清清喉嚨再問,「遇到十惡不赦的壞人?」
「割他舌頭、戳瞎他的眼、再剁去四肢,慢慢凌遲,一刀又一刀,來個……以惡報惡,看他下輩子投胎還敢不敢做壞事!」潘紫嬣一臉懲奸除惡後的痛快表情,一張俏臉兒發亮。
恩靜賢猛嚥口水,怯生生的看著小主人道,「我、我會勸他……他……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老夫子望著小主子,冷汗跌落額間。這個小姐嬌俏率性、以暴制暴,像只小野獸,卻有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孔及與生俱來的天生貴氣;另一個小賢則心懷善根、我見猶憐,是名清靈秀雅的宜家閨女,這兩個女娃兒要拿刀拿劍、玩槍夾棍的習武……
抿抿唇,老夫子拿起毛筆沾沾墨後,在冊子上早已寫妥的「練武」欄上方,毫不遲疑的打上一個大×。
第1章(1)
這一日,萬里無雲,和風輕拂,汝州的街道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潮,但有太多人是帶著惋惜、不捨的神情看著潘府勉強湊合出來的寒酸喜氣。
小小兩個喜字燈籠高高掛,中間繫條紅彩便是門面了,只是今日嫁女兒的潘府內儘是哀傷氛圍,與門外馬不停蹄、連趕半個月路程的冷家大陣仗迎親隊伍相比,可是天差地遠。
街道兩旁的群眾擠著、看著、指著迎親隊伍前後近十名高大英挺的護衛連連讚歎,接著又忍不住談論那頂金碧輝煌的花轎看來又大又舒適,當然,還有那迤邐得老遠的送禮隊伍中,一箱箱亮澄澄的聘金、珠寶、綾羅綢緞有多麼貴重。
雖然這些豐厚的聘禮令人側目,卻沒人想要自家的女兒去坐那頂轎子。
說白了,這根本不是一樁喜事,而是一件悲慘的事,因為新嫁娘的未來只有兩種結果——一是當寡婦,二是入棺木!
說來,這一切都是「天妒英才」,要不,原該是一樁金玉良緣才是。
新郎官的來頭極大,是本朝開國元老唯一的寶貝孫子冷耆。
據說他十七歲時,就在爺爺的力薦下,跟隨先皇平定邊陲戰事,展露光芒,很得先皇喜愛,甚至能自由進出皇宮,與先皇話家常,二十一歲時,先皇更是將他收為義子,再加封他為「齊郡王」,至此,朝中流言蜚語即起,說先皇與他的父子情更勝東宮太子趙恆,日後,也許登基為王的就是冷耆,一時之間,王公貴胄爭相結交。
富貴權勢幾達高峰的冷耆也的確比趙恆來得優秀,他五官俊俏,才情出眾,一身霸氣在王公貴族之間更形出色。
只是前年先皇崩逝,有風聲說先皇的遺詔遭到竊換,所以最後才仍由趙恆登基。
新皇登基後沒多久,冷耆卻染上怪病,被下毒施咒等怪力亂神之說頓時傳得沸沸揚揚,而且這怪病拖了一年多,冷耆的病不僅沒好,還愈來愈嚴重,聽聞已是半個死人了!
這次潘家獨生女之所以下嫁,就是要去當沖喜新娘的。
擁擠的人群中,有人壓低聲音八卦著,「你聽說了嗎?冷家對外說是要沖喜,實際是要靠陰陽交合,把那種怪病過繼到新娘子的身上呢!」
「太荒謬了吧!人都快死了、不能人道了吧!」另一位男人立即低斥。
「聽來是荒謬啊,但齊郡王那怪病來得又急又猛,不死不活的,全身癱軟,冷家人全慌了,當然什麼方法都要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