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聽說從皇宮裡的太醫、坊間名醫,甚至找來江湖術士,皆束手無策呢。」
「就是束手無策啊,不然,冷家的梅姥姥怎麼會對外表示,誰能讓她的孫子恢復健康,那人就可以向冷家要求任何一件事,不管合不合理、有沒有可能,冷家都會無條件去完成,傾家蕩產也成呢。」
「這我也聽說了,只可惜,就是沒人有這個能力!」
「是啊,王爺、王妃還找了法師及廟裡高僧到府裡去誦經祈福,但同樣一點用也沒有。」
「比較可怕的是,聽說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已全毀、爛到幾可見骨了。」
「意思是潘紫嬣這個世間難見的水靈俏美人也會毀容了,她才十七歲啊!」
眾人交頭接耳、七嘴八舌的談論著,皆為潘紫嬣掬一把同情淚,低頭歎息。
儘管潘府裡也是一片愁雲慘霧,但在居中的閣樓裡,穿著一身精工刺繡新娘喜服的潘紫嬣倒是沒什麼太大情緒,反正,她心裡已有打算,要她當寡婦,她還可以勉強接受,要是搞什麼陰陽合體,把怪病染到她身上,那可不行,她也是人生父母養的,為什麼要承受?
而且,她也不想帶著一張爛臉、癱瘓著身子離世,那太可怕了,她不想死後被自己的鬼臉再嚇死一次!
「喝杯茶吧,小主子。」
恩靜賢端了杯茶遞到潘紫嬣眼前,也打斷她的沉思。
潘紫嬣朝她微微一笑,接手仰頭喝下。小賢打小就跟她一起長大,溫柔貼心的她從不會將過熱或過冷的茶交到她手上,所以,她才能這麼放心的喝。
潘紫嬣將杯子放到桌上,抬頭看著杵在自己身邊卻魂不守舍的貼身丫鬟,嫣然一笑,「放心吧!我很快就會讓冷耆入土為安,那對他來說,才叫解脫。」
但這樣不是成了殺人犯就是寡婦啊!恩靜賢難過的看著她,「小主子,妳真的不逃嗎?」
「我逃,下一個倒霉鬼是誰?真可惡,沒時間去找那個算命仙算帳,說什麼我的生辰八字旺夫益子、此生富貴逼人,」她做了個鬼臉,模樣俏皮,一雙慧黠明眸滴溜溜的一轉,「可瞧瞧我的下場?算命仙的話要能聽,狗屎都能吃了!」
「小主子!」恩靜賢交纏著十指。她都快急死了,她還有心情說笑!
看她眼眶都紅了,潘紫嬣才收起笑意,「妳幹啥?哭什麼?不,不對,是該哭。」
恩靜賢柳眉一皺。
「是該哭,跟我一起長大,也跟我一起走楣運。」潘紫嬣大歎一聲,但隨即又笑了,「好在爹娘托故人之友,要把妳送到遠遠的軒騰堡去當丫鬟,那個死纏著妳不放的杜惡霸礙於北方霸主軒騰堡之名,肯定不敢去招惹妳了。」
恩靜賢眼泛淚光,她才不怕杜堅,她擔心的就只有這個小主子啊。
潘紫嬣靜靜凝睇著外貌及個性都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丫鬟,一身短襦長裙的她人如其名,溫柔嫻靜,還有一副天生的菩薩心腸,說話輕聲細語,廚藝、刺繡皆一把罩,那雙澄淨的水漾明眸柔柔一笑,真會勾人心弦。
不似她,天生嬌蠻,看不慣的事不管不成、不說不成,謾罵、打架全難不了她,有時候,她都懷疑小賢才是主子,她是小婢……
雖然自己也算是名門之後,但也嘗到了名門起落的悲哀,以往是僕役成群,這會兒她卻只剩小賢一名丫鬟,府裡也一片蕭條,而這全拜杜堅之父,轉運使監察大人杜德開之賜!
明明冷家一開始相中的是杜德開的閨女,但杜奸人不願自己的閨女成了怪病的犧牲品,便隨便安了個什麼貪污的罪名,先貶了父親的官職、沒收她家財產,還恬不知恥的故作慈悲,說什麼只要她願意嫁進冷家,他就願意向皇上力保潘家數口的生命,不必人頭落地。
可惡!她愈想愈生氣,這齣戲根本是杜奸人演的獨腳戲,霸佔了她家財產不夠,還敢講什麼做人情!
突然,外頭傳來劈哩啦的鞭炮聲。
恩靜賢心一顫,「小主子,時間差不多,妳該準備上轎了。」
大大吐了一口長氣,潘紫嬣看著放在桌子一角的鳳冠,「也是,早死早超生啦——」她乾脆地從椅子上起身,可身子卻驀地一軟,又跌回椅上,「奇怪……小賢,我怎麼頭昏昏的……」
「對、對不起,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小主子去赴死。」
恩靜賢的眼神真摯而愧疚,她上前將暈眩搖頭的主子扶靠向椅背。
「什麼意思?奇怪……我怎麼好想睡覺……」
潘紫嬣皺著柳眉,努力想將那股濃濃的睡意甩開,但不成……她愈來愈困了。
「小主子,妳千萬不要怪老爺跟夫人,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是我哀求他們讓我有這個報恩的機會……」恩靜賢澄澈的眸中盈滿了淚水,「只是,小主子得代替我到軒騰堡去當丫鬟,妳委屈點,那至少比染上怪病死掉要好……」
她邊說邊拭去淚水,「小主子,凡事都要忍著點,千萬不要想逃出來,聽說那裡是銅牆鐵壁、固若金湯,堡裡的守衛可是滴水不漏的守備,妳偷偷拜師學的三腳貓功夫在那兒是沒用的……」她哽咽說著,淚水又拚命掉,「一切都安排好了,小主子,妳就以我的身份好好在軒騰堡生活下去,老爺跟夫人會找機會去看妳的……小賢在這裡先跟妳說聲永別了。」
不可以!不可以……潘紫嬣在心中拚命吶喊,但卻無力阻擋,現在她的眼睛幾乎睜不開來,可隱隱約約的,她知道小賢正脫去她的新娘袍服。
不要……她不要她代替她……不要……
穿上喜服的恩靜賢拿起鳳冠戴上,再拿了紅帕,臉色蒼白的看了小主子最後一眼,才勇敢的轉身離去。
半個月後,位於杭州,宏偉氣派的明倫山莊處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準備迎接新嫁娘。
為了迎接這名「勇敢」的新娘,明倫山莊在兩個月前就大肆佈置新房,並邀請眾多賓客,力求今日熱鬧非凡的景象,好沖淡一些新郎無法拜堂的愁緒。